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闪过:京内跟他初次相见,南边儿的相扶相携,在她自忖绝境,如槁木死灰之时,是他挺身而出,拨暗见光……
直到如今。
云鬟道:“若不是小白公子,就没有今日的谢凤,若无法相报,反而伤到你半分,我已无地自处。”
清辉并未回头,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车门,水光在眸子里涌动:“你何必这样说……”
云鬟道:“可是你或许不知道,走到如今这一步,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这一生我自觉甚是幸运,有你,表哥,承儿……为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以命相换相护,但是……”
手按胸前,眼中泪水如鲛人珠泪,盈盈剔透,四散跌乱:“对不住……”
清辉回首,望着她肩头微颤,垂首落泪之态,亦红着双眼道:“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
云鬟道:“我、只是恨我自己。”
清辉缓缓挪了回来,跪坐在她身前,虚抚过她鬓边脸颊,道:“何必如此,可知你所恨的,正是我所悦的人。”
云鬟抬头,泪眼朦胧。清辉端详着眼前的容颜:“不打紧,你并没伤着我,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想试一试罢了,兴许,我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终于将云鬟脸上的泪珠儿缓缓拭去,道:“一切恩爱会,无常亦难得……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或许,我该感激,毕竟是你叫我懂得了其中滋味。”
仿佛所有言语都成了泪涌,所有的都化成一句话:“对不住……”
白清辉笑:“早知道了,虽看着冷冷无情,心却比谁都软。值得哭的这样么?只是我喜欢你罢了,一切在我,又与你何干?”
第423章
早在先前,清辉留下那句“家里已经在留意我的事”之后,云鬟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
清辉对她好,但清辉从来都冷静超然,虽不似白樘般沉稳,却似对所有都胸有成竹,万事无扰。
云鬟隐隐感知,也隐隐地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也不由自主地替他忧心,故而方才上车后,察觉意思不对,便竭力只说公务。
谁知仍是避不过,仍要直面。
清辉对她的恩,无以言表,也不必说出来。
前世之时,亲情单薄,孤零零似无依无靠,凡有人对她的一丁点好,都会记得牢牢地,不肯放开,自然也永不会淡忘。
今生,清辉为她所做的种种,云鬟也感怀铭记。
她极想要清辉好,丝毫伤跟痛也不要叫他受到,只可惜……竟不免是她伤了他。
他本是个清净之人,得他开口,那必然是忍无可忍的境界,却又偏被拒绝。
他虽说无碍,心底怎会波平如镜?自也有一片狂澜人不知。
云鬟却也痛心自恨。
那一句“对不住”,虽只三个字,却是千钧万重。
车子停在谢府门前,清辉道:“劳你的车再送我一程罢,我便不下去了。”
云鬟落地,目送车子载着清辉离开,眼中的泪却兀自不干,于风中不住坠落。
正呆呆站着,恍然自失,忽听得有人遥遥说道:“在发什么呆?”又道:“又哭个什么?”
云鬟回头看时,却见赵黼正斜斜地倚在门边儿站着。
没发声儿之前,他始终静静默默,因此竟也不知几时在此的。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泪光潸然,一个眸色幽沉。
相望之中,夜风掠过。
云鬟张了张口,无法出声。
门首灯笼微微晃动,朦胧微光之下,赵黼的脸色晦明难分。
待两人入了内厅,赵黼问道:“先前不是睿亲王请去吃酒了么?如何这样垂头丧气眼泪汪汪地回来?”
又淡淡地问道:“那马车怎么去了,是送了谁不成?”
云鬟道:“是小白公子。”
赵黼并不诧异,只道:“原来小白也去了……那他又怎么把你惹哭了?还是你在睿亲王那里吃了瘪?”
云鬟道:“都没有。”
赵黼笑笑,斜睨着她道:“当面做鬼,要不要我当面儿去问小白?”
云鬟忙道:“不要去!”
赵黼道:“那到底是为什么?”
云鬟低下头去,道:“是……他为了顾小姐之事忧心,我解劝了几句。”
赵黼问道:“那就哭了?”
云鬟道:“我、我因为想到自己,就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意。”本是瞒他,谁知说了这八个字,竟真的悲从中来,眼睛便又湿了。
赵黼凝眸看她,片刻起身走到跟前儿,便将她轻轻往身上一揽,道:“又瞎说什么?如今我们不是好好地么?只是想些子虚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