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黼却是个聪明的,知道当着自己的面,薛君生有话说不得,连带云鬟不自在,他便起身,拂衣道:“罢了,横竖送了你回来,我还有事,且先去了。”
云鬟道:“我送世子。”
赵黼忙把她按住:“脚上有伤,自己多留心些,不必这些虚言假套。是了,明儿我来接你。”
云鬟道:“是。”
赵黼又看一眼薛君生:“你们自在说话罢了。”果然出门而去。
薛君生送到门口,才又回来。
他见云鬟受伤,就问了几句端地,才道:“我听闻崔公子出了事,不知道你是怎么样,便来看看,还请休怪冒昧。”
云鬟道:“是有劳惦记才是。我方才也正是因为此事在外奔走。”
薛君生道:“看着有世子陪同,想来必然无碍。”
云鬟颔首,心中因想起一事,欲问又怕对君生面上不大好看,略微迟疑。
不料君生是个最会察言观色的,便问道:“可是有事么?”
云鬟道:“确是有一件事,只不过是有关王府之情……”
君生笑道:“你要问什么,只管说就是了,难得我有能相帮的时候,这还犹豫什么?何况跟你说的话,我也是不会多口到跟旁人提及半个字的。”
云鬟见他这般知情知意,微笑问道:“我有件事情不大懂得,静王是这样的身份,若是跟沈家联姻,自然是沈家正经的嫡小姐才更相配,如何竟是个同族内的女子?”
君生道:“原来你问的是这个,这件事,当初我心里也有些疑惑,只毕竟是王爷的私事,不该是我问的。但你也知道,我时常出入,王爷也待我跟别人不同,这几年来,我于各家府内行走,零零碎碎隐约听说了些内情,才知道了。”
云鬟见果然问对了,忙侧耳细听。
君生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其实沈相爷原本定下的,的确是妙英小姐,后来不知怎地,他家的老夫人叫人算过八字,却说妙龄小姐跟王爷的年纪相差太大,八字逢年相冲,主家中长辈多病,亦有损运道。且那舒窈姑娘,素日又很得偏爱,故而这老太太竟做主,沈相爷无法,便只得如此。”
云鬟早料到此中必有蹊跷,问道:“那静王爷竟毫无意见?”
君生苦笑道:“王爷是个心宽之人,私下里曾跟我说,他的年纪相配妙英小姐,的确是相差甚大,且舒窈小姐的性情温顺缜密,却也的确是贤妻之选,因此他毫不在意此事。”
云鬟点了点头,道:“果然是自有姻缘……沈王妃端庄大方,明理能干,跟王爷两位,必然是琴瑟和鸣,叫人称羡的了。”
君生道:“倒的确是相敬如宾的。”
云鬟便不再细问,又同君生说几句闲话。
君生体恤,知她劳累了整天,又有脚伤,略说几句,便自请辞。
晓晴搀扶着,送到厅门口,又扶着回了屋子,亲脱下靴子细看脚踝,果然仍是红肿,且冰凉异常。
晓晴轻轻地揉了揉,把赤脚捧住,放在怀中抱住,意欲以心口之热,叫她的玉足暖和起来。
云鬟道:“这是做什么?”
晓晴低头道:“这大冬日的只顾在外头走动,受了伤还不消停呢。”
云鬟道:“有什么。没什么大事。”
晓晴抬头,眸中竟有泪光,道:“主子,不如、不如咱们别当这差事了。”
云鬟一呆,旋即笑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了?”
晓晴道:“就算不这般辛苦,咱们素闲庄上,可园那边,都是有产业的,也同样能好生过活……主子明明可以吃好穿暖,像那些贵小姐般锦衣玉……玉……这样辛苦奔走,图个什么?”
云鬟听了这几句话,忽地想起赵黼在车内没说完的那句。
瞬间,车中想起的前世的光影也纷迭而来。
云鬟哑然失笑,在晓晴头上轻轻抚过,道:“傻丫头,你不知道……纵然这般辛苦,我心里反而是自在喜欢的?”
——倘若晓晴知道她前世曾经历过什么,大约才会明白为何她今生,要如此执着地选择这条看似更艰难的路。
暮云合璧,天色昏沉。
赵黼自谢府出来后,乘车往回,心里兀自惦记着崔承还在镇抚司,倒要回去格外地交代两句,免得那孩子吃了苦。
如此又转去镇抚司,吩咐妥当,才又回世子府来。
此刻已经掌灯时分,赵黼进了厅内,却见静王赵穆也在,跟晏王正说话,便上前给二位王爷行礼。
晏王见他回来,道:“难得你这样早就回来,外头事毕了么?”
赵黼强打精神回话。
静王道:“我正跟你父王说起来,听说你今儿忙得很?”
赵黼道:“没什么要紧,只是有个不大懂事的小孩儿,误入了军机阁,正在审问呢。”
晏王道:“是什么小孩儿?”
赵黼道:“父王不认得,叫崔承的,是前日演武场血案里,伺候邓校尉的小兵。”
晏王道:“是崔侯爷家的小公子?”
赵黼道:“就是他了。”
晏王因是知道赵黼昔日痴恋“崔云鬟”的,微微沉吟,便道:“倒也罢了,只是你领受了军职,却也要留意要处事公正,不可偏私负了皇恩才是。”
赵黼也自答应了,晏王见他似恹恹地,生怕他累了,便叫他进内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