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柳风看着她几乎憋红了的眼角,忽然倾身上前,伸出手指轻轻蹭了一下。
他指尖带着一点温度,不轻不重擦过她眼角的皮肤,池絮怔了怔,觉得这触感熟悉无比,几乎即将勾起她心中沉淀已久的记忆。
黎柳风的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最后停在某个很君子的距离,他轻声道:“我知道了。阿絮,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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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两人之前那层暧昧的窗户纸约等于透明,又说了一会儿话,池絮感觉再坐下去怕是要发烧,忙借口想睡觉了表示要走,黎柳风倒也不阻拦,替她开了门,忽然作思考状道:
“我方才以为阿絮主动上门,是为推销,还开心了一会儿,不过现在仔细一想,怕是劝退?只不过又被在下反劝回去了,真是幸好。”
“当然不是。”池絮急忙辩白,碰到他的目光,小声道,“推销自己也要说清利弊的嘛。”
“可阿絮说的全是弊,什么人仙殊途,真心与欺骗……”
“哪有……”池絮心道,她明明实话实说好不好,吹得天花乱坠岂不是有诓人的嫌疑?
“阿絮。”
黎柳风的声音忽然沉淀下来,目光幽深又似乎带着一点看不懂的执念,池絮先前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认真起来的眼神,竟然会这么让人难以招架。
她偏头:“嗯?”
似乎察觉到什么,黎柳风的眉眼又重新柔和起来:“没什么。只是你不过走出三步,我就有点舍不得了,怎么办?”
☆、第三十八回
池絮的脸“腾”地一下便泛上了红色, 丢下一句“我真的困了”便落荒而逃。
黎柳风看着她的背影, 在心里叹气道, 这样说一句她便害羞了, 以后还怎么得了?看来从今日起, 就得循序渐进, 慢慢养一养阿絮的脸皮才好。
傍晚时分,积攒了一天的暑气沉沉在街道上翻涌,春风楼的伙计拎着一个食盒,步履匆匆地走进了福来客栈。
他跟老板打过招呼,便径直走上楼梯,到了三楼左拐第一间房的门口。
离晚饭还有一些时候,池絮正和衣躺在床上, 静静望着纱帐顶, 感觉心口在扑腾扑腾地乱跳。
一会儿想,黎柳风今日这么干脆,之后会不会后悔?一会儿又想, 月老若是见到了黎柳风,一定特别满意。
她甚至还迷迷糊糊地梦到了百年之前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子,一身玄衣,在远处站得如玉树临风, 不经意地朝这边望过来一眼, 目光相触间,眉目即将清晰可辨……
就在这时,池絮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察觉到自己太过紧张之后,有点好笑地摇了摇头——明明之前跟黎柳风共处一室,同看一本书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怎么如今关系近了一步,她反倒忐忑起来了?
她伸手开门,门外站的却不是黎柳风,而是一个陌生人。
那人作小二打扮,一见到她,便双手递上了一个食盒:“池姑娘对吧?这是您点的春风楼冰镇甜汤。”
池絮顺着他的动作接过食盒,疑惑道:“我没点呀。”
那小二十分眼尖,看到她身后的美人榻上,正坐着几只小小的纸人,忙指着道:“就是它们来点的。”
小二对它们肚子上写的那一行行字印象十分深刻,停顿片刻便道:“点了一碗冰镇白梨汁,另一盒什锦点心。这食盒您吃完放在房门口便是,我们有专人来收。”
池絮回头看了看那几只小纸人,小纸人们冲她点了点头,她才谢过伙计,关上了房门。
她索性将食盒拎到美人榻上,揭开盖子,发现里面铺着几层厚厚的棉布,白瓷碗装着的冰镇白梨汁带着淡淡清香弥漫开来,配上旁边精致的几样点心,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有一只短胖短胖的小纸人走到她面前,亮出了肚子上的字:“我去点的。”
池絮很上道地从食盒里捏出一块点心递给它,以示奖励。
它却没接,晃着脑袋想了想,又擦掉肚子上的字,写道:“黎柳风。”
这还是头一回写主人的名字,它心里不免很紧张,写完之后,仰脸看着池絮。
池絮明白了:“他请你去点的?”
短胖小纸人点头,池絮将糕点塞给它,又叫其他小纸人过来吃,兀自纳闷:“怎么突然点这个给我呢?”
想了两秒,她明白了——貌似是因为先前她敲开黎柳风的房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想喝冰水……
这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借口,他不会当真了吧?
小纸人轻轻碰了一下池絮的手腕,再度亮出肚子:“他说,你大概会需要冰一下。”
池絮:“……”
她摸了一下自己还在微微发烧的脸……这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周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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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周到的某人正将就着坐在桌旁,看一份公文。
勉强将心里缠/绵的情绪暂时收进深处,黎柳风食指有节奏地轻轻叩着桌面,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空中猛然炸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居然又把我关起来了!!”
尊神现在的心情可以说非常郁闷——他本来是打算神神秘秘地来个空中传音,渲染一下诡秘的气氛,之后再慢慢找黎柳风谈判,谁知甫一现身,那蛮不讲理的酆都大帝就封住了他的五感,约等于他刚从地面上冒出头,就被按着脑袋摁回了地底下……换谁谁都憋屈。
就在他愤愤捶墙之际,却忽然发现阻隔在自己和凡界之间的那道屏障又消失了,这才气势汹汹地又冲了出来。
“你未曾跑出来过,何来‘又把你关起来’一说?”黎柳风不紧不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