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村。
又在哪里呢。
昭昭在殿外枯坐了一夜,次日天明,长渊依旧没有出现,来往仙官不忍,道:君上已经去禁殿了,小公子不要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所有人都让他回去休息。
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判。
昭昭低头,羽睫轻轻垂落,唇角一抿,终是站了起来,往玉阶下走去。
千丈玉阶,要走很久,走到一半,少年终是气力不支,摔倒了下去。昭昭机械的爬起来,继续走,没走几步,再度摔倒。
胸口骨碌碌滚出一物。
是他的宝贝鳞片。
昭昭一惊,连忙去把鳞片捡起来,欲重新藏进胸口时,少年忽然神色一僵。
那枚一直散发着浅淡银光的鳞片,此刻却黯淡一片,再没有半点光亮。昭昭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慌乱的抬起衣袖,用力擦拭了一下鳞片表面。
依旧暗沉沉一片。
毫无反应。
不可能的。
他的鳞片,怎么会灭了呢。
不可能的。
师父说过,一定会等着他。
除了那一回,师父从来没失约过的。
少年身体颤抖着,眼泪断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落在鳞片表面,溅起一片水泽。
昭昭跪在阶上,疯狂地擦拭鳞片。
亮啊。
快亮起来啊。
小家伙,你在做什么?
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
昭昭抬头,看到了须发飘飘,一身明黄龙衮的天君。
昭昭眼睛一亮,如获救星,在天后和众神官惊讶的眼神中,将手中鳞片捧到天君面前:您知不知道,我的鳞片为何灭了?
您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天君望着那枚鳞片,想起之前的事,点头道:那日朕初见此物,便觉眼熟,后来才想起,此乃消失已久的魂息之术。
昭昭一愣:魂息?
是啊,人死魂息,只是仍有牵挂之人之事,无法释怀,于是使用此禁术,将生前一缕残念注入到鳞片内,护佑着身边人。若朕没猜错,送你鳞片之人,已经死去三百年了吧?
第61章 无情道21
三百年。
死去三百年。
师父死了。
怎么可能。
师父明明说,他的魂魄仍在,三百年后,便会重新投胎转世。
师父。
怎么会死呢。
死。
这个字眼,如盆冰水兜头泼下,让少年周身恶寒,身体狠狠抽搐了下。
那这三百年,直撑着他活下来的希望与执念,原来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他每夜攥着鳞片入眠时,无数次伤心时,委屈时,在天道里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疼得受不了时,无数次背着众人把师父画像偷偷拿出来描摹回忆时,无数次幻想着与师父重逢,既期待又害怕,害怕师父会不会已经不认得他时,师父原来早已不在了么。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转世。
全是师父骗他的。
三百年前,师父就已经身死魂陨了,只留了,缕残念,个谎话给他。
师父
昭昭茫然看着那片鳞片,胸口连同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阵阵剧烈抽疼起来。疼得他眼前发黑,胃里几欲作呕,股股腥甜,争先恐后的涌向喉间,冲撞着喉头。
小家伙?
天君不解发生了何事,担忧的唤了声。
昭昭浑身抽搐着,颤抖着握紧鳞片,跌跌撞撞爬起来,没有理会众人,没有理会天君的询问,目光空洞迷茫得往前走了。
**
昭昭回到思过殿就发起了高烧。
灵枢起初以为昭昭是在雪阳殿外跪了夜,冻坏了,便拿了些退烧的药丸给昭昭吃,又在殿中生起火盆,给小主人驱寒。
然而整整日过去,昭昭的烧非但没退,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少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昏睡着,陷入某种可怕的梦魇般,眉心紧蹙,神志不清的唤着师父,偶尔清醒,也是双目空洞茫然的望着思过殿雪白片的殿顶。
有时则会发疯般,去将那副画像找出来,展开,跪在床前,用手指点点勾勒画中人的模样,然后紧抱着那副陈旧泛黄的画,继续睡。
灵枢怕他睡得不舒服,曾试着把那副画像悄悄从少年臂间抽走,本在沉睡的少年立刻如受了刺激的小兽般,挺身而起,抓着他手臂便狠狠咬了口。
自那以后,灵枢便不敢再碰那副画像了。
灵枢见过画上的人,分明就是长渊君上。
灵枢明白,小公子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怕君上逐他出师门,着了心魔。
你说小公子病了?
梵音听到灵枢禀报,吃了惊。
是。
灵枢跪在梵音面前,声音哽咽:我们小公子,高烧不退,真的病得很厉害。小公子昏迷中直在喊师父,还望仙官将此事禀告给君上,让君上过去瞧瞧我们小公子吧。属下知道,君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可小公子他情况实在很不好。
梵音叹口气,将灵枢扶起,道:君上如今在禁殿,等晚些出来了,我便替你去禀,只是,突然病得如此严重,你可给他喂过药?
灵枢红着眼点头。
丹药汤药都喂过了,小公子倒是乖乖喝,但服下之后,症状却丝毫不减。
梵音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好昭昭,千万不要再出差错。
长渊午后从禁殿出来,就听梵音禀报了此事。
长渊皱眉。
心想,这小东西,莫非又想用装病那套苦肉计,企图博得他原谅,便道:你拿本君玉牌,请司药星君过去瞧瞧。
梵音迟疑:可属下听灵枢说,小公子昏迷中都在喊君上,君上当真不过去瞧瞧么?
长渊想,死缠烂打,装可怜,不就是这小东西惯用的伎俩么,如今不过又添了条装病,便摆手:放心,他心志之坚,只怕连你都要自惭形秽,不会有事。
梵音无奈,只能先依令请司药星君过去。
墨羽已经醒了,但仍需修养几日才能出禁殿。
天后天君日日过来陪伴儿子,长渊每日也定时入禁殿为爱徒护法,治疗天劫残留的内府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