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 2)

可那明明就是燕云戈,连不爱身边有人服侍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从前听他谈起过,养成这个习惯,还是在军中。战事最紧张的时候,稍微一点风吹马动,都可能意味着外族的兵马又来了。

燕云戈的神经长期紧绷,非常时期还不觉得,回到长安才发现这样实在累得慌。于是,他在将军府的院子里只留下一个烧水扫院子的小厮。进宫和陆明煜在一起时,也不要许多宫人伺候

不知不觉,笔下纸页已经被写满。一眼看去,上面尽是燕云戈。

陆明煜发涩的眼皮眨动一下,敛眉看了纸页片刻,将其揉成一团,丢进不远处烧来取暖的炭盆。

烟雾在屋中升起,旁边伺候的总管太监李如意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当口,忽听天子说:把窗子打开。

李如意来不及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赶紧迈着步子去了。

等冬日的寒风吹进屋,烟味散去很多。

李如意小心谨慎,回头看一眼天子。

陆明煜依然是原先的姿势,笔尖却已经沾上朱砂,开始往折子上写下批文。

他是真的看了进去。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李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天子要不要摆膳,陆明煜才放下笔。

从朝事中回神,侧殿里的人重新成了摆在眼前的烦心事。

陆明煜眉尖拧起一点,先说:摆吧。一顿,又想,这么一天天下去,自己只会越来越不想杀燕云戈。

他沉默。旁边的李如意察言观色,愈发小心翼翼,从屋中退走。

偌大正殿中只留了陆明煜一人,半晌,年轻天子嗤地笑了。

难怪他瞧不起你,他自言自语,我也瞧不起你。

整个朝堂都看出来,天子的心情一日差过一日。

这种情形中,虽然各家多多少少都收到一些宫中传出的边角消息,可没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认定什么。

燕将军还活着吗?谁也不知道,但人已经数日没露面了,皇帝的情绪也愈发糟糕。这种情形中,不得不往最坏的角度想。

武将们每日上朝都怒气汹汹,活像是一个个炸药包。早去了别宫住的燕太贵妃也给陆明煜递了几次信,问他自己侄子究竟怎么样。

陆明煜最先还保持沉默。可到后面,他低调地出宫了一次。

见到他,燕太贵妃先吃惊。再细看陆明煜的神色,燕太贵妃心中不妙预感愈浓,问:如今年节将至,城中该有不少是非。陛下有事要说,着人来传个话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陆明煜面色难看、憔悴,说:除了太贵妃,有些话,朕是真不知道要和谁说了。

燕太贵妃瞳仁微微收缩。她心中不安,但看着陆明煜,还是只能问一句:云戈究竟如何了?

很不妙,陆明煜顶着一脸疲惫、憔悴,那杯酒原本该是我喝的,云戈他

燕太贵妃的眉尖微微拢起,审视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她是少数知道陆明煜与燕云戈真正关系的人。从前还会斥一句侄儿荒唐,不爱女郎,偏与男人纠葛。这就算了,对方还是个皇子!

如今却不得不细想,以侄儿从前的种种表现,陆明煜似是真的对他情根深种。反倒是侄儿,对陆明煜用情不深,只是玩玩。

有这段在,结合陆明煜如今的状态,哪怕耳边已经有影影绰绰的传闻,说二皇子、四皇子近来都安分守己,哪来的胆量去毒杀天子,兴许就是皇帝自己在玩一手狡兔死、走狗烹,但从燕太贵妃的角度,她不太相信陆明煜会对侄儿下手。

不妙是什么意思?燕太贵妃问。

陆明煜不答。

见他这样,燕太贵妃抽了口冷气,面色沉下。

你和我说一句实话,女人的声音有点打飘,云戈现在还在吗?

陆明煜眼睛闭上,眼梢似有水色。

看他这样,燕太贵妃身体猛地一震,几乎要软倒下去。

我不想把消息宣扬出去,过了会儿,陆明煜低声说,老将军年纪大了,原先就有旧伤在。骤然听到云戈的事情,可能

燕太贵妃捏着拳头,咬着牙,说:我知道了陛下,照你看,这件事是谁做的?

陆明煜看她,回答:已经有消息了。此人是冲着我来的,云戈是为我挡了一劫。

燕太贵妃忍住哀伤,说:看来陛下已经知道究竟是谁做的了?

总归越不过那几个人,陆明煜说,老将军那边,还请太贵妃劝劝。

劝劝,燕太贵妃嘴唇颤动一下,是了,是要劝劝。

当初她失去皇儿,是怎样痛彻心扉。如今,兄长也有了一样的苦痛。

陆明煜没和她说再多。不久之后,就离开别宫,上了回宫的马车。

到了别宫消失在马车后的时候,他脸上的哀伤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冷漠。

和燕太贵妃那番话,是陆明煜这段时间思索的结果。

他杀不了燕云戈第二次,但或许,他可以杀了燕将军。

再往后,朝臣听说的消息更多。

天子那边仿佛真的查出了些什么。从酒壶的来历,到毒药种类。一条条拎起来细细研究,几天时间,宫里就少了三成人。

这话是陆明煜有意放出去的,不算全假,但也只有后一半是真。

毒是陆明煜亲手下在酒杯里,他自然不会把自己抓出去示众。

盘查工作雷声大、雨点小,少掉的人都是早早上了单子,十个里有九个背后站着其他主子,余下一个则是给点银钱就能出卖消息的墙头草。

上位数月,已经把各宫的状况摸了一遍。因没有后宫这个现成的理由,前面已经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如今正好把剩下一半清掉。

先帝二皇子的母亲淑太妃在前一次放宫女时没折损多少人手,这次却一把折了进去。

福宁殿里,陆明煜想着淑太妃那张温雅端庄的笑脸如何变得扭曲,忍不住笑了半晌。

笑过之后,又低头,继续批起折子。

如今离年节没几天了,距燕云戈中毒也过去一旬。

如太医初时所说,少将军的身体实在不错。五天前,他第一次下地,那时候还只能摸着墙壁、桌椅慢慢挪动。到现在,在院子里转上三圈五圈,不成问题。

燕云戈也一直坚持锻炼。走不快没关系,慢慢来。在这没着没落的日子里,好歹要找点事做。

皇帝后面再未去看他。燕云戈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失落。

他应该不是天子身边某些逗趣的人,这是好事。但接连几日都见不到天子,偏偏又只有一墙之隔。很多时候,燕云戈自己都没察觉到,他会不知不觉地思索,这个时候,皇帝又在做什么。

后面下地了,可以走动。以燕云戈的身体状况,他走不远,无从考虑出院子的事。天子也显得很不防备他,时常开着窗子,让燕云戈在窗外就能看到屋中动静。

当然,仅限于屋中只有皇帝一个人的时候。天子接见朝臣时,燕云戈总被宫人们请在屋内。

因他不喜旁人伺候的习惯,终于有天,宫人没有及时找到他,被燕云戈看到陆明煜与大臣讲话。

对方倒是没见到燕云戈,一心与天子交谈。

燕云戈心中比较,与此人在一起时,皇帝仿佛总端着架子,君臣之间隔着甚远距离。面对自己时却不同,那日皇帝可是坐在他床边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和皇帝,可能还是有点什么吧?

正踟蹰,陆明煜的目光转了过来。

燕云戈一怔,看天子的眉毛一下子皱起。

紧接着,那个时时跟着皇帝的太监李如意就转过身体,挡住屋中臣子的视线。

再之后,宫人终于找到了燕云戈。见到他所在的位置,那小太监满脸慌乱,冷汗都要打湿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