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 2)

如今,燕云戈就躺在侧殿里。

那是燕将军从前便时常留宿的地方。太医已经来看过几趟,他们很确定地告诉陆明煜,误打误撞饮了毒酒的燕将军难得好运,未死,而是失去从前记忆。

第2章 失忆的将军 (二更)燕云戈能嗅到天子

古人常说一鼓作气,再而衰,如今陆明煜的感觉与之类似。

三天前,他在宫人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将军人毒害,朕怒不可遏。心底那台戏已经唱到一石二鸟,打击燕家的同时把还仍不死心、私下动静颇多的几个弟弟拉出来溜溜。

再顺道回想从前。三弟不在以后,燕家的人最先是悲痛欲绝,到后面,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三皇子死得蹊跷的消息,于是所有悲痛都转为愤怒。

他们试探着和陆明煜接触,出面的正是燕云戈。

那时燕云戈心气多高。他年纪轻轻,就有赫赫战功,与父亲一起打退困扰大周数代皇帝的外族。这么一个人,面对陆明煜时居高临下、傲慢轻蔑,陆明煜还要笑脸相迎。

哪怕到后面,两人的关系逐渐缓和,可燕云戈更看重的依然是家族,与陆明煜的关系更像是闲来无事时的一点乐子。

陆明煜知道。

他费劲心力,一点点往上攀爬。有一个失德被废的母后,他虽然是皇长子,起点却比所有弟弟都要低。十八岁了,才接了第一个正经差事。

办差过程中,陆明煜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他却乐在其中。

两年下来,燕云戈终于愿意正眼看他。发现这点的时候,陆明煜甚至高兴过

夜里想的都是坏处,到了天亮,终于有一点好光景浮现。

登基之初,各种大事小事一起压过来,惯例的秋狩便取消。

燕云戈私下笑陆明煜,是否是他骑射不好,想趁冬天多练练?

陆明煜凉凉地瞥他,说是又如何?

被父皇厌弃的那些年,他能自己读书,却很难自己练武。

燕云戈耸肩笑笑,说:不如何,我教你吧?

陆明煜:

燕云戈:都是陛下了,总要在群臣之前猎鹿。

说这话的时候,少将军嘴角噙着一点笑。

他容貌风流,身姿隽逸,是多少女郎梦里的好儿郎。对着陆明煜时,稍微露出一点温柔,都能让人沦陷其中。

如果不是这一点温柔,陆明煜怎么会想到和他长长久久?

回想起这些,陆明煜有了真切难过。

他们的身份从一开始都就不对。三皇子死了的时候,两边可以出于共同利益合作。三皇子还有后代,燕云戈又是那样态度。这么看来,陆明煜与他当君臣都勉强,现在才是拨乱反正。

正难过,又知道燕云戈还活着。

陆明煜:

下好的决心不上不下地卡在胸膛。等把人再拉回来,陆明煜心烦意乱,去看燕云戈。

威武不可一世的少将军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衣襟上的血没陆明煜几日后的梦里那么夸张,但也能看出此人曾经呕血。

薄唇带着青紫色,眼睛死死闭着。陆明煜在他身边站着都要疑心,这人真的没有死吗?

周边寂静,宫人们低着头,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讲话。

陆明煜闭了闭眼,知道这会儿最好的选择是自己再给燕云戈补一杯毒酒。可前面的决心被感伤冲散很多,要再聚集便没有那么简单。

他还在斟酌,忽听到一声痛苦的呜咽。

陆明煜一个激灵,蓦地往前,来到燕云戈身边。

他其实没想好要怎么做。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屋子里下手是一回事,如今被宫人们看着又是一回事。可万万不能让燕云戈真的醒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头脑中正激烈交战,燕云戈已经睁眼。

陆明煜的手要放在燕云戈脖颈上了,燕云戈开口:你

手上用了一点力气。

燕云戈:咳、咳咳你是谁?

陆明煜一愣。

他手上的力道松下去,掌心下滑,改为贴上燕云戈肩膀。

人坐在床边,审视、眼神复杂地看着床上男人。

燕云戈仿佛极为痛苦。陆明煜看过他从前舞剑的样子,一把重剑都能舞得虎虎生风。可现在,燕云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指头颤动,起来一点,又从被褥上跌落。

陆明煜看在眼中。

他心情诡异,语气也不咸不淡,问:你不记得我了?

燕云戈茫然、不明所以地看他。

陆明煜皱眉,又问:那你自己呢?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燕云戈听着,瞳仁缩小一瞬,面上多了更多痛苦迷茫。

看他这样,陆明煜也开始茫然了。

三天前的状况大抵如此。接下来,就是太医诊治、燕云戈失忆一套流程走下来,陆明煜心里聚起来的那股气不说彻底消散,也的确散了个七七八八。脑海里争吵的两个声音再度分出胜负,这一次,原先强势的那个衰微下去,用只有陆明煜自己能听到的动静念着: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另一个声音则说:他还活着,他不记燕家了。

就好像陆明煜还有什么期待似的。

他厌烦,恰好床帐外的宫人又开口。是提醒陆明煜,到了该起身的时候。

陆明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起,让宫人们服侍着洁面。再冷的冬天,皇帝手边总缺不了热水。但这不意味着上朝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没见下面的臣子们还在偷偷打呵欠呢。

陆明煜坐在龙椅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人。

北边的几座城镇已经有了大雪成灾的倾向,但陆明煜已经未雨绸缪地调衣调粮。明年的税负多半要减,减多少是个问题。新帝登基初年就有这样的状况,是否意味着什么最后一句说得隐晦,意思却非常诛心。陆明煜眉尖挑动一下,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一个言官。

他低低笑了声。如今朝堂势力分布,老一派的世家、贵族隐隐以天子为首,武将们因为燕家的关系也一心拥护新帝。但前者在整个大周的实力盘根错节,不少家族甚至是从前朝延续而来。在不动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忠诚于天子。一旦准备改革,前朝不少君臣的下场都是前车之鉴。

至于后者,武将们能因为燕家的关系投向陆明煜,也能因为燕家的关系离开。在培养出自己能信的人之前还能用他们,以后却还是得把将兵慢慢拆散。

再有就是清流文臣,这是往日拥护老四的一批人。陆明煜过去办差时得到了其中一些中立人士的示好,但依然远远不够。他们的师生关系、同届关系养上百年,又是新的世家。

陆明煜心里过了一圈朝事,忽略掉那个有意找事的言官。再往后,话题终于落到燕少将军如何了上。

陆明煜不轻不重,回答:少将军病了。朕体恤他,便让他在宫中养病。

一句话,在下方激起数层浪。刚刚被忽略掉的言官又来了精神,伸长脖子说这于礼不合。武将们的态度也有点微妙,但见言官这么说,还是竖起眉毛骂回去。一时间,朝堂俨然成了菜市场。

陆明煜记起前朝一桩两个臣子在朝上直接打起来的旧闻,有点被自己逗笑。

他有意没把少将军中毒一事说出去。有些事,自己去做显得刻意。世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窥探出的真相,再说了,原本就想好一石二鸟。以如今燕云戈的情况,燕家那只鸟只算打了一根翅膀下来,不得好好在他那几个弟弟身上找补?

他是这样态度,大臣们自然又有一番猜测。各种争论中,也隐隐带上试探陆明煜的意思。

陆明煜面色显得难看,尤其是在看几个文臣时。

这仿佛印证了什么。当然,一切都是假的。

眼看诸人神色变化,陆明煜几乎要抚掌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