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姊气我莽撞?”他犹豫道:“……是我错了,我该先给你穿衣服,再来抱你。阿姊,别气了……我下次一定记得……”
秦秾华不说话,胸口上的热流也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他想了想,又说:“……你摔疼了,我给你揉揉?哪块石头硌的你,我把它锤碎好不好?”
他说了许多还不见效。摒弃视觉后,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她的泪水让他身上每一条伤口都在颤栗。
那浸入心上刀伤的热泪,烫得他心动又心痛。
他缴械投降,近乎祈求道:
“阿姊,你别哭……”
秦秾华推开他,自己擦干了眼泪:“……没事了。”
直到螃蟹烤熟了,她也没有吐露这一场泪水的原因。
衣裳被风吹干后,她换上衣裳,坐在营火前沉默地吃着小鱼,无视少年时不时投来的忐忑目光。
峡谷忽然下起瓢泼大雨,雨声伴奏,她吃完了没滋没味的烤鱼,他也吃完了烤黑的螃蟹。不知过了多久,大雨停了,秦曜渊捡起吃剩的几个螃蟹,扔进外袍里,和剩下的木柴、火石,打包背在了肩上。
“我背你。”他朝秦秾华蹲下身。
秦秾华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道:“我自己走……等我走不动了,我会叫你。”
秦曜渊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什么端倪。她避开他的眼神,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继续往溪水上游走去,秦秾华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人烟,事与愿违,一个巨大的溶洞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漆黑的溶洞往外透着阴冷寒风,都是迷宫,溶洞迷宫显然比峡谷迷宫难度更高。
秦秾华叹了口气,道:“……回去吧。”
秦曜渊在她面前蹲下,毋庸置疑道:“上来。”
这次,她没拒绝。
走着走着,他忽然说:“阿姊,你抬头看看。”
秦秾华下意识抬头,旋即目眩神迷。
瑰丽的雨后霓虹横跨整个湛蓝的峡谷上空,洒下斑斓光点,那辉映闪烁的霞光,蒙着一层氤氲,减了耀目,多了柔和,好像吸收了世间所有温柔。
“阿姊……你要是对我笑,我连霓虹都能摘下。”他低声喃喃:“我力量的源泉,是你啊。”
秦秾华咬住了嘴唇。
秦曜渊背着她走回烤螃蟹的山洞时,天上的华带已经隐去,为了避免天黑后找不到山洞过夜,两人在这里驻扎了一夜。
流落无人峡谷的第三日,两人往溪水下游走去。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刀劈斧砍般的峡谷仿佛没有尽头,秦秾华的双腿已经麻木。
第七日,第八日,第九日,秦秾华走不动了,全程都要靠秦曜渊背负。
第十日,秦秾华开始发热。第十一天,步行一日也没有找到柴火,她缩在少年怀中昏昏沉沉地睡着。
第十二日,气温越来越低,峡谷里吹的风中好像夹着冰棱子。
第十三日,秦曜渊的皂靴破了。
第十四日,秦曜渊没有带回鱼,她吃了一点螃蟹,当晚把自己抓出一身红痕。
第十五日,秦曜渊还是没有找到吃的。
第十六日,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他的手腕压在她的唇上,铁锈气味的热流不断地往喉咙里钻。
秦秾华想躲开,他用力按住了她的头。
她只能闭上眼,随波逐流地吞咽。
口中咸涩,是鲜血,也是她自己的泪。
当大雪从峡谷上空纷纷扬扬落下的时候,她无力动弹,只能趴在少年背上,看着他赤脚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带血的脚印。
数日大雪后,他们还没走出峡谷,积雪却已经从少年脚掌到了小腿肚,他每走一步,都走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个深深的山洞里落脚,风雪断于洞口,他们没有火,没有吃食,秦曜渊把割破的手腕按来时,她已经不再挣扎。
她用舌尖舔着他的伤口,把铁锈味的血流尽数吞咽。
鲜血不再涌出了,少年拿起地上的匕首,想要收回手腕再割一次,她扣住他的五指不放,像小兽舔舐伤口,一寸寸温柔吻过。
直到他的血完全凝固了,她依然扣着他的手不放。
秦秾华将头靠在少年宽阔的胸膛里,苍白而憔悴的面庞对着飞进洞里的几片孤单雪花。
秦曜渊也没说话,他扣紧了她的五指,陪她看大雪纷飞。
“渊儿……”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过了今夜,你自己走罢。”
她被扣住的左手忽然传来一阵钝痛。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恨不得两只手自此长在一起。
“……我不走。”他说:“你要敢死,我就敢来地底追你。”
秦秾华闭上眼,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想陪我去死……秦曜渊,你怎么这么傻?”
“……你管我有多傻,你聪明不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