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顺宁郊外的泥泞的小路倏地变成了石板路,祈佑回过神来的时候,觉得心中有些沉闷,一股喘不过气的压抑感笼罩着他。
“因为这里的鬼不用呼吸,是以空气比上头稀薄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岁宴解释道,“倒是我疏忽了。”
她伸出食指,在祈佑的鼻尖来回刮蹭。
这是用来安抚那些新鬼的招数,刚下来的他们不习惯,通常就会像祈佑这样觉得不适。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把戏,顺着鼻梁这么一刮,好似就在告诉新鬼,这么做了之后就不会再难受了。
岁宴还在指尖捏了个咒术,让他不至于会呼吸不畅。
只是没想到,原本只是轻蹙着眉头的祈佑会因为她的动作瞬间涨红了脸,身子也是微微一抖。
岁宴来不及回想自己是不是念错了术法,连忙凑到跟前去,想着实在不行就给他渡口气。
但她却被祈佑用手挡住了,退半步的动作太快以至于自己还踉跄了两步。
见他虽然还是脸色不正常但胸口起伏着像是在正常呼吸的样子,岁宴放下了心,以为只是刚下来的后遗症。
但很快,她又皱着眉啧了一声:“祈佑,你这反应这么大,以后可怎么办。”
要是真的等到他死了之后下来可怎么办。
岁宴不禁为他几十年后的身后事感到担忧,语重心长地劝说:“祈佑,你得快点适应。”
“适……适应?”祈佑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像是难以置信,“这样的事,需要我适应吗?”
岁宴点点头。
祈佑闻言,抿着唇沉思,过了好半晌才闷着声应了:“岁宴姑娘,我知道了,以后这种事,我会适应的。”
看他一脸决然的样子,岁宴也有些疑惑。
怎么让他学会如何在地下呼吸,感觉就像是在让他抉择什么人生大事一样呢?
岁宴带着祈佑走在道路上,间或有不少小贩对她点头哈腰地行礼,还有人给她递来了纸张或者盒子包裹着的东西。
祈佑留神看了一眼,有用木头刻的簪子,也有用纸糊的扇子,还有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编成的手链。
大多是些亲手做的东西。
而那些人虽然对岁宴一副恭敬的样子,但却没有多少谄媚,都是实打实地欢喜模样。
祈佑忍不住问了一声:“岁宴姑娘,好像很受人尊重的样子。”
许是他的称呼有些怪,不少鬼纷纷侧目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和岁宴身上来回逡巡。
没有看见岁宴恼怒的样子,有个妇人打扮的女鬼戳了戳祈佑的手肘,一脸自来熟地同他攀谈了起来。
“小哥,新来的吧?怎么死的?”
见祈佑支支吾吾说不明白话,那妇人以为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没继续追问,拿捏出一副过来人的做派,语重心长地同他说:“刚来不懂事吧?你跟前这位,我们可都得称呼一声岁宴大人呢,你说你,喊什么岁宴姑娘,不像话。”
祈佑被她说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回应才好。
偏生那妇人还一脸自己拯救了不懂事的新人功德无量的模样,怕祈佑再犯错,逼着他改口叫一声岁宴大人。
岁宴也不帮忙,怀里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祈佑觉得不过是一句称呼的事,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被岁宴这样盯着,总觉得有些羞赧。
无奈那妇人看祈佑的样子,以为他是好面子不愿向女子低头,在旁一个劲儿地劝说他。
“你别看我们岁宴大人年纪小哦,其实她什么都会。捉鬼除凶本事大不说,就连一般的小事也是信手拈来。帮忙找孩子、帮忙补家具、还帮着老人过马路,我们这里的人都受了她不少恩惠呢。”
“她虽然看起来总是板着脸,实际上啊,心好着呢,你喊声大人不亏。”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反倒将岁宴说得不好意思了起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了那些鬼,带着祈佑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还在害羞,祈佑竟觉得心里有些欢喜。
就好像感觉自己离岁宴更近了一步,了解到了更多的岁宴。
岁宴带着祈佑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祈佑扫了一眼这个院子,发现它的风格极为奇特。
院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简单地就像是随意扯了个木板来用,但门栓上却又是雕龙又是画凤的,复杂得像是那个能工巧匠的炫技作品;两侧的栅栏也完全不一样,一半是看起来不起眼但却很结实,另一半却不知用什么东西画出了花蔓的样子,笔法稚嫩得像是孩童无心的涂鸦;至于院前的石子路,有些一板一眼有序的排列着,有些又被堆成了房子一样的图案。
岁宴看见他的目光停在脚下,好心给他解释。
“那个叫做跳房子,不知是什么时候民间孩童们喜欢玩的把戏,后头因为有了更有趣的戏耍玩意儿,这种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祈佑点点头,莫名从这种孩童间的游戏上感受到了朝代更迭带来的差异。
随着岁宴推门而入的动作,祈佑发现,院子里的摆设比起屋外的怪异来说是只增不减。
在院子里,不同样式的椅子有四个;桌子上摆着的装饰用的瓶子高矮不一,一看知道出自不同人的手。
“这里是,岁宴姑娘的家吗?”祈佑问。
岁宴打了个响指,桌椅上沾着的些许灰尘应声而散,“算是吧。”
算是?
这个模糊不清的说辞让祈佑内心有些困惑,但很快就得到了岁宴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