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瑾的嗓音还没脱去稚气,小小年纪却总爱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小声说着以后想当个大夫。
谢大人问他为何,他说:“以后长大了,我想给我和婉儿妹妹治病,这样我们两个人,就都能和巷子里的伙伴们一起玩官兵捉强盗了。”
“我不仅要医我和婉儿妹妹,还想医更多更多的人,特别是那种,没有钱治病的。”
说到这里,易瑾四下打量着,蹑手蹑脚地凑到了谢大人的耳边,说:“谢伯伯,我跟你讲,我家里很有钱的,我以后给人治病,可以不收钱。”
谢大人生平最大的志愿就是当个好官,解一方百姓之难,看着易瑾小小年纪就能有这般志向,忍不住摸了摸易瑾的头,连着夸赞了几句好孩子。
一想到自家女儿平日里提起易瑾是总是眉眼弯弯的像是天上弦月,谢大人就觉得,这亲,也不是不能结。
只不过,他让易老爷把那些厚礼原封原样地搬了回去,只说择个吉日,就让两家的孩子正式定个娃娃亲。
等到两人年岁够了,就成亲。
一开始易瑾和谢婉还不知道娃娃亲是什么意思,后来年岁渐渐大了,对一些事也开始有了了解。
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一开始的坦荡,也渐渐变得开始会害羞,会脸红。
谢婉喜欢吃巷子口的那家糯米团子,可谢大人总是说那不好消化,易瑾常常偷摸着买给她,不过一次也不能吃得多了,一个就够了。
易瑾从未在家过过生辰,谢婉每年都会在前一日硬撑着双眼熬到子时,亲手做上一碗长寿面,在对他说上第一句生辰快乐。
好在两人定了娃娃亲之后,易老爷对这个儿子也开始有了几分关照,毕竟他还指着往后同堰东的父母官当个亲家,做生意的时候也好有几分便利。
于是,他在外头的时候,也开始留意一些滋补身子的药材和方子,又托人从各处搜罗偏方,两个孩子的身子也被这些如流水一般花出去的真金白银给补得康健了不少。
瞧着儿子不再像前几年那般走两步就喘了,易老爷的一些心思又活络了起来,嘴上说着男子当去外头多看多闯荡,心里打着让儿子学着做生意的盘算,带着易瑾去了隔壁的县城。
易老爷这趟跑的是野兽皮子的生意。
天气渐渐转凉,这厚实的皮料子是最好卖的,一趟跑下来,他能赚得个盆满钵满。
可到底是他太高估易瑾的身子了,那山路陡峭难走不说,昼夜的温差也大,易瑾还没爬到半山腰,就已经喘得不行了。
易老爷无法,只得让他在原地等着,等自己做完了生意再带他一起回去。
岁宴跟祈佑,也就只能跟易瑾一样,坐在山间的岩石上,一会儿看看树,一会儿望望天。
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易瑾被树下的一株草药吸引了目光,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拨弄着泥土,没能注意到身后传来的窸窣声响。
岁宴还以为是易瑾他爹回来了,转过身子一看,却发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从树后一闪而过。
她晃了晃手,同祈佑相视一望,两个人朝着树后的方向走去。
可是刚迈出半步,就感觉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的晃动,目光所及之处,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从外面用力撕扯着,最开始是一道裂缝,然后开始大片大片地往下剥落。
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之前,岁宴看到的除了地坼天崩,还有祈佑的手。
那只已经冒起了青筋,却依旧没有松开的手。
这一年,易瑾十五岁。
第18章
这阵混沌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岁宴再有意识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处在一片虚无当中,上碰不到天,下摸不到地。
双眼沉重得像是几千斤的石头,手脚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了,就连呼吸也得费上好大的气力,整个人就像是一艘飘荡在大海中的孤舟,只能随着看不见的波浪上下起伏着。
这样的失控感觉让岁宴觉得躁郁,却又因为浑身上下都不得动弹而感到无力。
“岁宴姑娘,岁宴姑娘……”
倏地,岁宴感觉到了一股暖意正从右手的掌心传来,像是点燃了她浑身的血液一般,那股暖意开始在周身游走。
渐渐地,岁宴感觉自己的神志归了位,身体也重新开始受自己的掌控。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岁宴发现自己瘫坐在易府卧房的地上,旁边蹲着一个一脸担忧的祈佑。
“太好了,岁宴姑娘你终于醒了,”祈佑松了口气,扬起二人交握的手,“还是岁宴姑娘有先见之明,刚才若不是你拉着我,我可能就掉下山崖了。”
掉下山崖?
她们难道不是在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的地方吗?
为什么祈佑和她看见的东西,竟然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易瑾的命簿有些奇怪,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混乱吗?
岁宴看着二人的手若有所思,祈佑不知她的想法,后知后觉地感悟到兴许是自己唐突了,忙不迭地松开了手。
“岁宴姑娘……抱歉。”
明明是为了防止祈佑走散才提出握着手的,没想到最后竟是救了岁宴一命。
这让岁宴心中多了几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她有些懊恼自己连个凡人都比不过,竟被自己的命簿给魇住了;又有些庆幸,在她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有个人能拉住她的手。
岁宴被自己的心中所想吓了一跳,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今日太累了,才会产生这种荒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