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因为过往‘情谊’,又或者为了今后维持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状态,就让自己承受太后娘娘的怒火罢?
所有分配来查账的女官,都算是硬着头皮铁面无私了一回,揪出了许多人呢。
一些人一边铁面无私,一边战战兢兢,特别是揪出一个有背景的女官了,就觉得自己可能遭报复。杨宜君属于比较放松的,对她来说查账就是引荐挺有意思的事,还能借此了解到六局二十四司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呢。
至于说‘报复’?这么多人一起查账,报复一个,就有可能引起其他所有人的恐慌,到时候大家齐心协力搞死那个报复的人就是必然了——是用这种方式震慑其他打算报复的人。
所以,她其实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危险的。
“陆掌珍?陆婉罢?”蔡淑英看了一眼随口道,现在都被打成罪人了,她也就没再称呼官职了:“说起来是有些古怪,她的事儿一部分是我发现的...那些账看起来没问题,都指向她,但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一切古怪都随着陆婉自己认罪而消失了。
“你与我仔细说说。”杨宜君却是眼皮一跳,拉住蔡淑英,到角落里询问她陆婉之事的细节去了。
过了一会儿,蔡淑英将她知道的一一都说了,说完后见杨宜君沉思,有些不解:“姐姐怎么,这里头有什么事吗?”
杨宜君脑海里闪过太多影视剧里的权谋,不得不说,影视剧里的权谋,有的非常幼稚,完全就是臆想,有的则很有水平,她看了都觉得大开眼界...那么多影视剧,足够她认识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了,也因此问过蔡淑英之后,她就有了想法。
“有什么事?这位陆掌珍有冤!”
“有冤?”蔡淑英不解了:“她已经自己认罪了......”
“自己认罪?这世上多的是法子让人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送,何况只是认个罪。”杨宜君笑了笑,看向已经被人带下去的陆婉,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告别了有些回过神来,暗示她最好不要‘管闲事’的蔡淑英,杨宜君终究还是跑到了暂时看管有罪女官的地方。人看她是尚宫局的女官,还是司言司的,都高看一眼,她说要看看陆婉,立刻就有人带她去了。
不是这些看管的人随便,而是这种事最近太常见了...被看管的人要么就是六局二十四司真真正正的女官,要么就是与六局二十四司女官也没甚分别的宫女,这些人再六局二十四司中肯定认识不少人,其中必然是有‘真朋友’的。
是的,真朋友。
就算是再蠢再坏的人都能有两个朋友呢,宫廷中的交际往来虽然微妙,却也不会逃脱这一定律。这些看管起来的人,自然也有真朋友来看她们。或许不能救她们出去,但安慰几句,给看管的人塞些钱,让她们被看管的日子好过一点儿,这是能做到的。
杨宜君站在了陆婉面前,看管的人收了杨宜君递过来的银子,也很识趣地离得远了些。
陆婉呆呆的,一动不动,随着杨宜君靠近,她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不动了。
“陆掌珍,您的供词上说的都是真的...您真的在陛下的宝带上以次充好了?”杨宜君并没有绕弯子,而是开门见山了。供词上陆婉承认的罪过当然不止这一条,有些比这一条带来的损失还要更大,但以‘罪过’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了。
往大了说,这都够得上‘欺君之罪’了。
天子用的腰带上镶的宝石,其实是有瑕疵的,只不过瑕疵没有露出来而已——这算什么!
说实在的,杨宜君看到这一条的事后都觉得做这事的女官怕不是魔障了。作为女官,还是常常经受值钱珍宝的掌珍,难道会不知道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吗?虽然伸手就是不对的,但好歹挑个风险没那么大的,不可以吗?
这不只是坏了,还是蠢啊!
而从这位陆掌珍传闻中的作风来说,并不像是这样的人。杨宜君之前也问过蔡淑英一些细节了,就更确定了这件事的蹊跷...虽然不知道陆婉是在替谁遮掩,但不用怀疑,她就是替人背锅了。
陆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波动,但最后又归为平静:“事情就是我做下的,全都招供了...你来这里质问,你又是谁的人,有何权力?”
陆婉将杨宜君当成了太后的密探,又或者是某个与余娴不和的大女官的人。
“我可没什么权力,不过是刚入宫的女官...我只是看出了陆掌珍一案里有蹊跷,想要弄清楚。”杨宜君并没有说谎,她来查这件事或许有同情陆婉的因素,但那不是最主要的。
首先,她是彻查账目的人之一,因查账翻出来的事有内情,有人没有犯事,却为他人顶罪——哪怕是出于对自己职责的‘负责’,她也不可能看到了跟没看到的一样。她来宫中做女官是想要实现自身价值,做一些有意义的事的。而不是单纯要争权夺利,真要是只是为了权力,她本不用将事情弄得这么复杂的。
争权夺利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她的目的不允许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做,选择和其他人一样‘和光同尘’,默默烂掉。
再者,就是好奇,或者说,她觉得这是一件会得罪人,但有意思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杨宜君还是杨宜君,来到宫中之后看似温顺了不少,懂得人情世故了,然而那只是看上去。
她本质上依旧那么傲,傲上而悯下...这么厉害,太后让人彻查账目,这种事后都敢弄险,还让人顶罪?看起来应该是在六局二十四司权力挺大、关系深厚,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吧。
而杨宜君一惯最偏好给这种风光厉害人物找事儿了。
“这位大人怕是想错了,这里头没什么蹊跷。”陆婉心情很复杂,她也说不准自己是想要杨宜君真知道什么,是太后或者某位大人物的人。还是如她所说,知道的不多,只是觉得有蹊跷而已。
她被余娴胁迫,一朝从女官成为阶下囚,她是不愿意的,但又有什么法子呢?她有把柄在尚功余娴手上,余娴威逼利诱,她就算不愿意,也只得从了。
如果现在有人将事情彻底翻开,余小小这个真正的犯事人伏法,她无罪开释,她固然高兴,出了一口恶气。但她的把柄怎么办?余娴能放过她吗?
杨宜君大概能猜到陆婉的想法,也没有一定要她说什么。只是拿话试探她:“让我想想,你该是替人顶罪了,那犯事的必然是尚功局之人...能叫一个女官顶罪,那便不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了,还想要做的这般风过水无痕的话......”
“薛尚功...还是余尚功?”杨宜君仿佛是自言自语一样,继续说:“我觉得是余尚功,薛尚功与余尚功都不是蠢人,不能做下那般不讲究之事。那样说来,就只能是她们想保的人做下的。”
“薛尚功虽在尚功局内有几个亲信,但都不能让她如此担风险...思来想去的,就只有余尚功了,谁都知道余尚功侄女余典珍,平素行事就不大讲究么。”
关于余小小的事,就连杨宜君这个新进宫的女官都有所耳闻——听说,尚功局内宫女、女官讨好她,她向来照单全收,还会主动要孝敬...在大家受好处、赚外快都讲究一个不露痕迹的当下,她镇可以说是大大方方,十分真性情了。
......
杨宜君又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个事儿,陆婉都只是听着,一言不发。其实她这件事,真正值得惊讶的就是杨宜君发现了事情不对,而且发现事情不对后,竟然会想要弄清楚。
余娴尚功的活儿不可能那么粗糙,所以蹊跷不是谁都能简简单单发现的。而发现了的‘聪明人’,如果真的聪明,就应该知道闭嘴!在宫中,真正聪明的往往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那一个,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那一个。
只要是个会喘气的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真正能做到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前提就得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才能装作都不知道!然后就是难得糊涂了!
所以,在发现蹊跷之后,串连起一些事,锁定余娴和余小小并不能让陆婉惊讶——因为这就不是一个值得惊讶的事!要知道,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系统还是太小了,她这个事利害关系稍微梳理一下,就能锁定嫌疑人。
当然,锁定嫌疑人是一回事,找到确实的证据又是另一回事,而找到确实的证据,然后将人扳倒,那就更是另一回事了。
杨宜君并不是傻瓜,她也知道这件事的症结所在并非是发现问题,甚至找证据都不很难。最直接的就是账目,都认为账目已经做的很漂亮了,嫁祸到陆婉身上找不出问题来。
而这在杨宜君眼里是十分可笑的,她看过将‘会计’的发展的纪录片,那部纪录片拍的不好,太枯燥了,对观看纪录片的普罗大众很不友好——那种枯燥的专业性根本不值得夸奖!因为纪录片不是教材,本来就应该做到一定的娱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