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走路体态,似乎连皇上也受了伤。”南摩邪道,“月光城距离西南府尚有二十余日的路途,这段日子,他怕是一直带着伤在赶路。”
“影卫受伤,段念又不在,回去的路要怎么办?”段瑶问。
话音刚落,段白月便已经出了冰室。
南摩邪拍拍段瑶的肩膀,示意他跟过去。
黑色骏马一路狂奔穿过街,集市上的百姓纷纷四散逃开,一边心有余悸一边抱怨,这是哪里来的粗野莽汉,如此不懂礼仪。只是等他离开后,还没等重新摆好摊,却又有一人策马扬鞭疾驰而来,于是大家伙不得不抱着簸箕又躲了一回,不过这次倒是看清了,原来马背上的人是段瑶。
群众立刻不约而同鼓起了掌。
这骑马的姿势好!
毕竟人人都爱小王爷,小时候水嫩,长大了英气,看着便心生欢喜,很想将女儿嫁出去。
闹市骑马也无妨,因为必然是有大事。
日头渐渐落下山,楚渊将马匹拴在树上,自己寻了片林中空地,捡干柴生了堆火,坐在旁边出神,也没吃东西。
段瑶在他身后道:“皇上。”
楚渊依旧拿着手里的木棍拨火堆,并未回头。
“皇上。”段瑶坐在旁边,扭头看他,心里有些忐忑。
“长大了。”楚渊替他掸去肩上的水雾,“三年时间,当真是快。”
“再往前走一个时辰,便会到一个小村子。”段瑶道,“不如今晚去那里歇息。”虽说也是贫穷之地,却总有瓦片遮身,好过在这里餐风宿露。
“林子里要畅快些。”楚渊道,“今晚星光也好,想来不会落雪。”
段瑶又道:“那我去打几只雪鸡,这里也没有别的东西可吃。”
“不必。”楚渊道,“你能来见朕一面,已经很好了。”
“西南府已经抽调了军队,会一路护送皇上,此时正在林子外守着。”段瑶道,“还有大夫,听师父说,皇上像是受了伤,可要让他进来?”
“无妨的,刀剑伤而已。”楚渊道,“军队朕暂且收下了。至于你,若没其他事,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不必待在此处。”
段瑶道:“我天亮再走。”
“也好。”楚渊笑笑,继续守着火堆出神,也没再说话。
林中一片寂静,几乎能听到枯叶沙沙。
当真一句哥哥都不提了吗?段瑶手里拿着一根枯草,又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酸想哭。
后半夜的时候,楚渊换了个姿势,靠着树沉沉睡着。
段瑶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翼翼将人裹住,又将火堆生旺了些,一直陪着直到东方露出白,方才转身离开。
耳边脚步声渐渐远去,楚渊睁开眼睛,一直看着天空,脸上分不清是何情绪。
段瑶一路出了树林,而后道:“走吧,回府,皇上没事。”
“现在没事,不代表这一路不会出事。”段白月道,“我送他回王城。”
“就知道,一点都不意外。”段瑶叹气,“那我先回去了,你一路小心。”
段白月点头,大步进了密林。
一夜未眠,楚渊头脑有些昏沉,寻了条冰凉的小溪洗了把脸,精神才稍微回来一些。回头就见西南军已整齐排成两列,随行还有一架马车,单膝跪地俯首道:“参见皇上。”
“平身吧。”楚渊小声咳嗽,弯腰进了马车。里头有锦被暖炉,还有点心热茶,几卷书册,想来是怕路途会无聊。
“驾!”车夫长鞭一甩,驶着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崇阳,绿萼,祈水,天岷……沿途路过一座又一座的城镇,离西南府也越来越远。夜色深沉,红沐城的客栈里头,楚渊仰头饮下一杯浊酒,入口辛辣,呛出满眼泪光。
过了锰祁河,便是大楚国境。既然跟了一路,却为何连露面也不肯。
段白月,段白月。
手中酒杯落在地上,顷刻摔得粉碎。楚渊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脸颊一片冰凉。
红沐城曾经也算是西南重镇,后头却因为河流改道,所以渐渐失了要塞地位。再加上土壤贫瘠,也种不出瓜果粮食,因此前些年百姓纷纷搬家迁移,这城里也就空下了不少宅子,有些甚至连门锁都已腐烂。
烛火微微跳动,照出四周灰蒙蒙的桌椅,以及十几张凶狞的面孔。桌上放着长刀与夜行服,一看便知今晚估摸要出事。众人正在低声交谈,说的却是异国之语,再看长相,个个浓眉黑肤高颧骨,像是来自南洋一带。
其中一个鹰钩鼻的男子,看着该是领头人,举起酒碗一口气喝完后,便拍桌拿起刀,带头向外冲去,只是门还没出,却又猛然刹住脚步。
段白月持剑站在院中,正在冷冷看着众人。一身黑衣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银色面具在月光下泛出寒冷光华,眼神如同嗜血猛虎。
对方显然也不会想到,这院中平白无故竟会多了个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拔刀相向。
段白月道:“不自量力。”
鹰钩鼻怪叫一声,纵身持刀凌空劈下,招式诡异至极,细看不像人,倒像是僵尸。身后十余人亦是从不同方向攻上,试图将人包围斩杀。
段白月闪身躲过,手中寒光一闪,玄冥寒铁在清冷空气中发出嗡嗡铮鸣,又在接触到鲜血的一刹那,剑身泛出诡异的花。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瞬间喷溅满墙。众人在地上翻滚扭曲,惊恐与剧痛几乎淹没神智——一招落败,而且是惨败,如此大的落差,甚至已经分不清面前站着的到底是神是鬼,否则怎么会有如此快的身手?
段白月收剑回鞘,挥手叫过随行影卫,低声嘱咐几句。
“是。”影卫点头,将那些人带走之后,又一把火烧了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