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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畅站在床边,看着巫医替乌蒙云悠换药,纱布揭开后,肋下原本血淋淋的伤口已经愈合许多。
“教主。”巫医禀道,“云悠公子明日就能正常习武了。”
刘恒畅心想,这是什么鬼话,正常人哪有伤成这样还能杀人的?走都走不利索,民间伤筋动骨也要一百天。
他抬眼偷瞄了一眼教主,想探探对方的意思。这位搅得全西南都不得安稳的邪魔头子,其实只是个年纪四五十岁,模样平平无奇的普通中年男人,并没有生出三头六臂,浑身上下能称上“邪”的,可能就只剩下了眼神,三角形的眼皮,耷拉着,包裹住一片黄浊透骨的阴森。
巫医见教主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许,便捧进来一只巨大的陶瓷罐,里头“框框铛铛”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像是活物正在乱爬,把盖子打开后,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爪子先伸出来,饶是刘恒畅早年见过无数毒虫,此时也一阵毛骨悚然。
乌蒙云悠对此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闭上了眼睛。巫师将罐口移到他的伤口上方,像是要将里头的黑虫倒出来,刘恒畅实在忍不下去这种肮脏的疗法,正欲阻拦,门口却已经响起脚步声。
来的是凤小金,也是白福教上下,唯一一个敢与教主唱反调的人。巫医们知他向来厌恶各类毒虫,便识趣地将罐子收走,人也转身退出门。
凤小金看着乌蒙云悠敞开渗血的伤口,面色多有不悦。刘恒畅见状,悄默走上前,手脚麻利地将绷带重新捆了回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教主这才开口,淡淡说了一句,眼下不缺人手,倒也不必用上绣伤蛛娘。
凤小金道:“我听说梁戍在大肆调遣兵马,现在整个西南在他手下,正如同一盘错综流动的棋局。”
“那就送他一盘无解的死棋。”教主道,“从十面谷开始,一直崩塌到梦都的王座。”
绣伤蛛娘,十面谷。刘恒畅将这些素日里收集到的情报汇总起来,借着去山下采药的机会,一并交给了西南驻军的暗线。
……
阿宁问:“绣伤蛛娘,是什么?”
“是一种巨型毒蜘蛛,又叫绣伤医娘,吐出来的丝有助于伤口快速痊愈,但有毒,用一回两回倒好,若长年累月接触,我认为多少会损伤心脉。”柳弦安倒,“不过在巫医的理论里,这种蜘蛛是上天给医者的馈赠,所以完全无毒。”
阿宁也觉得此等旁门左道的疗法,听起来不甚靠谱。
苦宥拄着一根拐杖,“邦邦”一路敲进院,阿宁忙扶住他:“苦统领怎么独自来了?”
“王爷差我来请柳二公子,大家正在商议十面谷的事。”苦宥道,“走吧……啊!”
刚转身,就撞上一颗树,这两天苦统领两眼一抹黑,没少摔跤。阿宁纳闷得很,问自家公子,这大营又不缺人手,怎么王爷总是让蒙着眼的苦统领四处走动传话?
柳弦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头的苦宥先听到了,回头笑道:“王爷是想让我尽早适应。”
这与相不相信柳弦澈的医术无关,手术总是有风险的,现在适应了,哪怕将来真出意外,也不至于在一片绝望中抓瞎。
用梁戍的原话,就是“哪怕看不见,也得练出本事往马背上爬”。
“王爷就是这样的性子。”苦宥道,“在他身边的人,就没有谁是低沉消极的。”天塌下来,西北大营的人也会想法先撑住。
柳弦安很喜欢这种性格……不过话说回来,梁戍身上就没有哪种品格,是他不喜欢的,双眼被爱情蒙蔽大半,仅存的一点点理智,全用来在床上捂着寝衣到处躲。
色令智昏了,但又没完全昏。
前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柳弦安犹豫一下,还是坐到大哥跟前,主要是因为骁王殿下身边还围着三五名副将,自己估计也挤不进去。
“十面谷在此处,距离驻军城不算远。”一名本地副官指着地图,“周围一片都是连绵村落,规模大小不一,他们有将男孩送至军营的传统,原本是白福教的重点拉拢对象。”
这也正常,因为若是拉拢成功,就等于在驻军营地里埋下了无数眼线。但十面谷的乡民脑子却清醒得很,表面上“嗯嗯啊啊”答应得好,转头就飞奔通风报信,带着官兵来抓人。
白福教在吃了不少闷亏之后,终于学精了,不再拉拢十面谷,而是将他们视作眼中钉,只等有机会除之而后快。
柳弦安问:“他们会屠杀村民吗?”
“可能性不大,我们的军队就在半山腰,几乎能俯瞰整片十面谷。”苦宥道,“稍有异常,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不过刘恒畅送来的情报应该是没错的,因为苦宥其余线人也说白福教最近准备对十面谷下手。
“山里有什么能被利用的野物吗?”梁戍问,“比如说野象和巨猿。”
“没有,象群与猿群都不住在这一带。”
“进去查过?”
“没有,这片林地太深了,路窄而难行,枯藤虬结,马匹进不去,还到处都是瘴气,靠着两条腿确实没法排查。”苦宥道,“只能根据那一带最近十几年有没有发生过畜生伤人的事情来判断。”
“那有没有发生过?”
“没有,十面谷的生活很安稳。”
一连三个“没有”,所说的也确实是实情。但那片林地实在太过广袤,没有亲自求证过,梁戍依然持怀疑态度。高林知道他的脾气,道:“车马已经备好了,随时都能动身。”
“明日一早出发。”梁戍道,“所有人一起。”
自然也就包括了苦宥。柳弦澈先是不肯,任何一个大夫都不会赞成自己的患者到处乱跑,但柳弦安说:“难得能有机会跟在王爷身边学习,大哥你就答应苦统领嘛,正好我也能学习一下金针明目。”
柳弦澈道:“你待在这里,难道就不能学了?”
“那我还是要跟着王爷的。”
“不许跟。”
不许跟也要跟。在选择性忽视父兄的话这件事上,睡仙拥有无比丰富的经验。
于是他轻飘飘“唔”了一声,转身,走了。
披风被风吹得扬起,险些罩了兄长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