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藏歌找到慕容若,告知了唱经楼的事之后,也知道晋阳城会立刻戒严。到时候禁卫军挨家挨户搜查,慕容若这样的生面孔,如何躲避得过去?
只好再次向雪盏大师寻求帮助。端木柔是乐意的,这件事牵连越大,则端木家族的功劳就越大。至于剑下死谁,那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哪一个世家的声名,不是鲜血染就、白骨奠基?
可是雪盏并不打算收留慕容若,他们这才在下山之时,将二人堵住。
没有其他的人头,就只取这一个,也是可以。慕容若这个废太子的头,还是有点份量的。
慕容若身边只有四五个忠心的侍卫,这次入城本就艰难,如何能够多带人?
此时他看了一眼藏歌,心下有些慌乱。藏歌眉头紧皱,冷非颜的事他一直没有时机问,这些天他瘦了好多,仇恨与爱恋都沉积在心里。只有偶尔想到那个边城的女孩,可以让他心生温暖和快乐。
可原来,那也是虚假的,那个人在他面前撕下面具,露出下面狰狞的脸。
他握紧手中的剑,轻声说:“你们护着殿下,先走。”
几个侍卫答应一声,端木柔缓缓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的头必须留下,”他看一眼藏歌,说:“藏二公子的人头,也得留下。”
说罢,手中剑气如虹,破风而来。
法常寺松涛竹海之间,残枝四溅,飞叶伤人。端木家族十余位高手,围攻慕容若在内的七个人。很快有侍卫负伤,慕容若拿着剑,却不敢上前。他那样的身手,在端木柔手里走不过五招。
藏歌额头上渐渐溢出汗珠,他本就不是端木柔的对手,如今还要护着慕容若,简直如同雪上加霜。眼见乃必死之局,慕容若转身就往上山跑——只有上山,向雪盏大师求助,说不定有一条活路!
端木柔怕他走脱,几次欲破开藏歌的剑网,然而藏歌用尽全力,竟然一时之间也与他斗了个不相上下。等到慕容若跑远,他再也无法保持那样的速度和力量,被端木柔一剑刺入右胸。
藏歌闷哼一声,端木柔下一剑刚要封其咽喉,其实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奔他要害!他只得举剑相挡,一转身,另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至他腰际。端木柔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回剑相挡,这一剑虽然回得快,然而已经有几分狼狈,再无高手风范。
这个人是谁?
他定睛一看,眼看的人黑巾蒙面,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这是雪盏吗?
他心中惊疑,手中剑已经弱了几分威风,被对方三五招之内,逼得失了方寸。幸而这时候身边有端木家的人赶来支援。端木柔正要喝问来者是谁,对方却不跟他多说,拉起地上的藏歌,几个起落,消失在松林之间。
有人想上去追,冷不丁被对方一把暗器打成了筛子。山木乱草横生,端木家族的人不敢追了。端木柔沉声道:“藏歌不要紧,去追慕容若!”
十几个高手答应一声,拾阶而上,去追慕容若。
数百级石阶之上,法常寺寺门之前,眼见慕容若再无生路,雪盏大师只得缓缓打开寺门。慕容若几乎连滚带爬地扑进去:“师父!”
雪盏缓缓叹气,说:“寺中有地道,你且入内躲避。”
慕容若连声道谢,再顾不得其他,在一个小僧的带领之下,潜入了法常寺地道之中。端木柔上山之后,雪盏站在寺门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端木盟主,未能远迎,但请恕罪。如今夜深人静,几位施主深夜造访蔽寺,有何要事吗?”
端木柔说:“雪盏大师,逆党慕容若一路逃往法常寺,我等追至山下,见他拾阶而来,大师不会不知道吧?”
雪盏说:“竟有这等事吗?老纳确实未曾得见,诸位施主如若不信,还请入寺搜查。但是法常寺乃千年古刹,历来受天家供奉,也不是任何人说搜就能搜来的。请问几位施主,既然缉拿逆党,如今几位在朝中所任何职?”
端木柔怔住,雪盏说:“请哪位大人出示印绶。”
端木柔怒道:“你简直强词夺理!”
雪盏双手再合十,低诵佛号:“如此看来,盟主不会奉皇命而来?”
端木柔说:“我端木家族如今执江湖武林之牛耳,抓拿一个逆党,需要出示什么印绶?难道雪盏大师不认识我吗?”
雪盏大师寸步不让,说:“话虽如此,然而法常寺毕竟是个讲王法的地方。岂能任江湖人说搜就搜?”
端木柔说:“如此看来,大师是要赐教几招了?”
雪盏大师说:“不敢当。”
端木柔眉头微皱,这雪盏大师今年已经将近古稀,若论内力,自己这里的人,真有人是他的对手吗?万一输了,可不仅是颜面受损,能不能活着就是个问题。
他咬咬牙,转身对身后的心腹道:“回去向陛下请旨。”
对方答应一声,下山而去。
☆、第 84 章 幸会
法常寺到宫里,还是有点距离。端木家族的人前去请旨,端木柔和雪盏大师对峙。
松林竹海之中,藏歌捂着胸前的伤口,五指已经被鲜血浸透。这时候来救他的,除了冷非颜还会有谁?冷非颜倾身解开他的上衣,为他止血,又找了伤药为他上药。那熟悉的指尖,按在他的伤处,温度撕心。
藏歌注视她熟悉的眉眼,问:“你到底是谁?”
冷非颜说:“你猜不到吗?不难猜啊。”
藏歌目光中的复杂情愫缓缓褪尽,他说:“燕楼楼主。”除了燕楼楼主冷非颜,谁能够逼得端木柔毫无招架之力?这个人一直以来便极少现身江湖,又或者,她见的人、办的事,都没有留下什么活口。就连当初藏剑山庄费心查找,也没有查到她的身份。
冷非颜向他伸出手,说:“冷非颜,幸会。”
藏歌只觉得齿唇僵硬,那些曾有过的耳鬓厮磨、恩爱欢歌,他的颜妍,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说:“你一直在骗我。”
冷非颜替他包扎好伤口,说:“有什么奇怪的?你这样的人,我不骗你也会有别人来骗啊。”说完,又掏了一粒伤药,捏住他的下巴,喂进他嘴里。动作熟稔,好像只是喂他一枚糖果。
藏歌拨开她的手,几乎不敢相信她的冷淡与镇定。他说:“你一直为慕容炎效力?”
冷非颜耸耸肩,说:“我只为我自己效力。你还能不能走了?”
藏歌突然拉过她,双手掐住她的肩膀:“你把我当什么?傻瓜吗?我还一直在牵挂你!我还……”他双唇颤抖,冷非颜微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说:“我也一直在牵挂你啊。看见你无恙,挺好的。”
藏歌只觉得深重的悲哀,他轻声说:“颜妍。”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只是一场梦。
那时候竹海又翻起风浪,月光细碎。冷非颜缓缓展臂抱住了他。那气息,依旧熟悉而安稳。她轻声说:“别再去找慕容若了,你们斗不过他。我送你离开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