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说:“殿下,若到那时,还要流多少燕人的血?”
慕容若望定他,说:“就连师父,也已经屈身于慕容炎的淫威之下了吗?”
雪盏沉吟不语,慕容若说:“师父若是惧怕,请将藏宝图交给徒儿,徒儿自当筹谋,余事与师父再无干系。”
雪盏握着念珠,说:“藏宝图本就由太上皇亲手交到老衲手里,殿下要取回,自然是可以。只是殿下,如今晋阳城,戒备森严,不比当年。您如何能进得去?”
慕容若眼含热泪,突然跪下:“师父,求师父再帮弟子一次,带我入城!”
雪盏把他扶起来,说:“殿下啊!”
慕容若叩首不起,雪盏强行将他扶起来,说:“罢了,老纳便助殿下这一次。但是殿下请记住,此事之后,殿下成败生死,都与老纳没有半点关系。”
慕容若喜极,道:“谢师父!”
不久之后,雪盏带着弟子数人一起回到晋阳城。一路上虽然关卡重重,但是他的身份,当然不会有人彻底盘查。慕容若得以潜回晋阳城。
但是也正如雪盏所说,如今的晋阳城戒备森严,慕容若几乎寸步难行,根本就不可能前往唱经楼的古佛之下取回宝藏。
他在城中呆了数天,皇城中他的画像跟一些通辑犯贴在一处,十分醒目。慕容炎从未撤消对他的缉拿。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好再次求助于雪盏大师,雪盏大师没有办法,只好联系拜玉教圣女阿绯。他跟拜玉教之前的教主沐青邪相交莫逆,阿绯一向视他为长辈。
此时杨涟亭闻听左苍狼出走,百般焦急,自己去见冷非颜打听消息,不在姑射山。雪盏大师带着慕容若来到山上,阿绯倒也接待了。她是没什么心思的,立刻就问:“雪盏大师,您提及的弟子,就是这位吗?”
雪盏大师也没告诉她慕容若的身份,皆因知道慕容渊处死沐青邪,拜玉教的众人对他其实一直怨恨颇深。乃及对整个慕容氏恐怕也是没什么好感的。是以只当下说:“这是老纳的俗家弟子行空,因惹了不该惹的仇家,一时躲避无门。老纳知道贵教有一种奇术,施针之后可令人暂时音容改变。还请圣女行个方便。”
阿绯打量了一番慕容若,她以前见过废太子,但是她毕竟是圣女,即使见也不会靠太近,远远看一眼,没有什么印象。而且这么久了,慕容若一路逃亡,已经是又黑又瘦,她也不可能去看街上的画像,是以未曾认出。
阿绯没怎么说话,她也知道雪盏大师不会为一点小事而入拜玉教开口。说是仇家……也许是哪位遗臣家的公子吧?
这不算什么大事,而且由她施针的话,也很简单。是以她想了想,说:“雪盏大师既然都开口了,阿绯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雪盏双手合十,道了声谢。
阿绯也不耽搁,当场就为慕容若施针,只是几针下去,慕容若嘴唇变薄、鼻子有些塌、眼窝变深,已经变成了一个奇貌不扬的中年人。
她说:“此相貌不能保持多久,最多一个月。大师要有心理准备。”
雪盏当然点头,看了慕容若一眼,又道了一声谢,带着他离开了姑射山。
此时,杨涟亭和冷非颜在千碧林喝酒。杨涟亭问:“她走为什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冷非颜说:“她离开,是因为对今上不满,无论是见你还是见我,只怕都会被陛下迁怒。不见你才是常理。”
杨涟亭说:“可是她的身体……我才刚刚配了药还没来得及给她!”
冷非颜笑了一下,说:“再如何了不起的灵丹妙药,也治不好她的伤。有什么用?”
杨涟亭叹了一口气,其实左苍狼对慕容炎的感情,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他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她离开了。”
冷非颜说:“横竖不是坏事。”说着又与他碰了下杯,想了想,又拿了个杯子放在桌上,碰了一下,说:“敬如在!”
杨涟亭赶紧将杯子放回去,说:“别胡说!”
冷非颜笑得不行,旁边巫蛊本是坐在一旁,不一会儿,突然出去,回来时神色便有些严肃,说:“楼主,慕容若混进晋阳城了。”
冷非颜微怔:“这个废太子,还不死心啊?”
巫蛊神情凝重,说:“我们的人本来已经追踪到他,但是……后来丢了。”
冷非颜大为惊诧:“他有这本事?”心里陡然一沉——他回来了,藏歌……也回来了吗?
那时候已经是八月,眼看中秋将至,慕容炎如同一个偶人,每日早晨上朝,下朝之后批奏折。偶尔跟群臣讨论一下战事,晚上雷打不动,去一趟栖凤宫。
然而从不过夜,后来连晚膳都不用了,经常是看一眼就走。
姜碧兰没有办法,他跟她的话,突然之间变得少得可怜。那个人明明真实存在,却慢慢变成一个影子。她靠得再近,也只是虚无。
夜已经很深了,圆月当空。慕容炎半夜醒来,连王允昭都不在身侧。他披衣出来,但见明月如霜。这宫闱,曾是他的恶梦,将他踩在泥泞之中。如今他有了令驾驭它的力量,他可以改变这场恶梦之中的一切。
但是他居然分毫未动。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证明,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走出了那个梦?
他沿着月光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又来到南清宫。
他缓缓走进去,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蔷薇藤下。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沉寂多日的心骤然狂跳。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不,那不是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那一日盘龙谷山麓深处,那个人紧跑几步,猛地上前抱住了她。
她目光温柔欲滴,轻声说:“陛下,我怀孕了。”
他微微蹙眉,减缓那一丝疼痛。不该在夜晚行走,黑暗与朦胧会照见人心深处的伤口。
☆、第 83 章 缉捕
夜半三更,霜华正浓。南清宫在如银的月光之下安静得可以听见心跳。
可晴站在泼泼洒洒的藤蔓面前,努力让自己不颤抖。那个人——那个人终于来了。她估计得不错,她呆在南清宫,确实还有机会。也不枉这几日,她夜夜等待。
她明显有所准备,如今长发未梳,一头青丝垂至腰际。身上着了单薄的中衣,外面披的披风,还是左苍狼送的。
她没有转身,只作未觉状等待。然而过去不久,只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
怎么回事?她缓缓张望,慕容炎居然并没有进来。
他那样的人,不会软弱到真的把谁当作谁的替身。相思如同遮住新月的浮云,片刻之后,消散得毫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