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惯性便是如此。
明明在开始的时候, 何相知并不希望自己和落千重之间产生太多交集,可维持了数年的影像通讯反常中断,她又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困惑情绪,总想知道个中原因。
她犹豫了数日, 因着某种不好形容的自尊心作祟, 最终还是没有主动发出通讯请求,而是选择向同门打听对方近况。
这里所说的同门, 自然指的就是相庐一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 君问天同他师父年轻时候的性子颇为相似, 同样那么爱结交朋友,探听奇闻异事,喜欢满世界跑。
相庐一的消息非常灵通, 对修仙界的各种八卦和仙门动态了如指掌, 很少有他不知道的新鲜事情。
“你问落千重?”相庐一愣了愣,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吗?那家伙在寂界受了伤,估计要养个十年八载才能重新活蹦乱跳。”
何相知一怔:“受了伤?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相庐一仔细回想,不确定道:“大概是去年夏天吧, 听说是遭遇到了等同于大乘修为的骨龙, 他们太衍仙门折了将近一半的弟子,金丹圆满的落千重也扛不住,差点堕了境。”
何相知沉默了。
落千重失去音信,也正好是从一年前开始, 所以他是因为有伤在身,需要静养, 顾不上和她进行影像通讯?
出于某种微妙的直觉, 她觉得这应该不是真相。
相庐一见何相知神色有异, 关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何相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回到住处以后,她坐了下来,静静凝视着那面通灵法镜很长时间,屡次想要将一缕真元灌注其中,看看水波荡漾过后,对面会不会出现落千重略带诧异的双眼。
最后她真这样做了。
结果那边迟迟没有应答,就在何相知打算将真元散去之时,忽然之间,流动水纹轻轻颤动,勾勒出一张明艳可人的年轻女性面孔。
“你是何人?”她的语气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如同被宠在手心的小公主,“你是落师兄的朋友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何相知沉默一瞬,说道:“哦,因为我不是他的朋友,我和他不是很熟。”
女子:“……”
何相知礼貌问道:“请问阁下与落道友关系如何?”
女子扬着下巴:“落师兄是我的亲师兄,在我入门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我学习基础五行灵术……看到这枚簪子了吗?是他在我成功结丹以后送给我的!别的同门都没有!”
她微微垂着头,似乎想要全方位向何相知展示簪子的精美夺目,就差没在脑门上写着炫耀二字。
“这上面有师兄为我施加的防护阵法,哪怕是元婴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也无法攻破,你问我们关系如何?”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何相知一眼,“肯定是要比你们两个相熟的。”
女子说完,暗地留神何相知的反应。
她本以为能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失落,结果不仅没有,对方眼底甚至浮现几分喜色。
“那真是太好了。”何相知长舒一口气,“不瞒阁下,我其实是落道友的债主。落道友欠了我八千八百八十八万灵石,原本承诺三年内还清,如今六年已过去却还未见分文。”
女子:“……”
何相知情真意切道:“我并不是质疑太衍仙门弟子的诚信,只不过眼下我有事急需用钱,既然阁下与落道友关系如此要好,能否先替他还上一部分……”
话还没说完,水镜之中的影像剧烈颤动,随即四散开去,化作无规律的涟漪。
这是对方单方面终止的通讯。
何相知挑了挑眉,心想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小姑娘,都不给她继续发挥的余地。
窗外的树梢,雀鸟叽叽喳喳叫着。
何相知托着下颌远眺,渐渐有些心烦意乱,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太久没有和人比剑,一时手痒所致。
于是她寻到了白岳西,亮出长剑,恭敬行礼道:“师伯,请赐教。”
白岳西:“……”
白岳西迟疑了片刻,还是觉得有必要提醒一句:“我们过两日便要下山。”
何相知了然点头:“我知道分寸。”
话已至此,自然没有不开打的道理。双方不约而同出手,剑意发生激烈交锋,嘹亮长鸣此起彼伏,澎湃流光交织如网,片刻过后,终于尘埃落定。
白岳西的一身整洁长袍变成了颇为前卫的褴褛布条,灰头土脸相当狼狈,血红剑光悬在他的脖颈处三寸,胜负高低已见分晓。
何相知心满意足地收剑,觉得情绪舒畅不少,郁结一扫而空:“师伯承让。”
白岳西无言以对。
他看着未来师侄离去的背影,心想何相知今日的剑法比平时要更为气势汹汹,是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赢一回,好维护身为师伯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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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相知没想到,自己与落千重的再次相遇竟然是在一个无星的夜晚。
实话实说,她当时察觉到有人靠近,还以为是师兄他们正在追捕的魔修——毕竟对方也有着一丝溢散的魔气——因此下意识长剑出鞘,反手砍了过去。
那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何相知无声冷笑,心想这样的格挡未免也过于天真,若不能御剑攻击还算什么剑修?
暗红长剑脱手而出,迅速转动锋芒,就要当空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