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 2)

「为什么?锡安,这没意义,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他的!跟神器共存并非是件令人绝望的事,你还能活上百年,被同化也是千年以后的事情;别担心人身安全的问题,你可以申请保护令,神器的保护也属于法师公会的范畴,不会有人想跟整个公会及教会对抗的……说到这,我真没料到教会的事,锡安,我那时真的是真心想帮你的──」

「特安罗德。」我出声打断他,「我必须把亚梅尼丝拿出来,这并非遥不可及的事。」

「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活下去,锡安!」

「并非总是需要理由才能行动,利弊衡量也不是下决定的唯一方法。」我坚定地说:「无论你能不能理解……这是我所选择的道路,特安罗德。」

特安罗德安静了下来。

「我常常搞不懂你。」过了好一阵子,他轻声开口:「就像你选择成为牧师而不是法师,有时候我会觉得……虽然我走在你的前方,却总是看着你的背影。」

「我们都有各自的路,特安罗德。」我说。

我与特安罗德又聊了一会。我们聊起过去的往事,关于我的、他的,以及我们的,我彷彿回到学生时代那无忧无虑的时光──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依然是那受欢迎的、开朗且乐于助人的准牧师,而他正在追求那位酒馆里邂逅的神秘少女,磕磕绊绊地展现他「勇猛且睿智的法师」形象。

直到切断通讯器,彷彿美梦被打破,我终于面对真正的现实。

德塔已经准备好法阵,一脸狂热地望着我。

「别忘了帮我带罗尔的讯息回来!」他兴奋地说:「看看这个法阵,相当好,完美无缺!它能让你的灵魂靠近神域,让你体内的神之意志领你而去。在幻象中,就算你死亡,你的心脏也不会停止跳动──但你必须保持清醒,知道吗?一旦灵魂迷失,你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法阵闪动着迷幻的光芒,一直看着它,就会有种灵魂被吸进去的错觉。

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我转过头,怔怔望向特兰萨;后者也正望着我。

「特兰萨,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轻声说:「等我回来,我还能去拜访你吗?」

精灵没说话,他死盯着我的目光像锁定猎物的猛兽。

在他的注视之下,我走入法阵中央。德塔开始念诵绕口的咒文,魔力在我的血管中奔窜起来,渐渐地,我感觉意识恍惚、疲惫不堪,有什么却在即将陷入沉睡的身体中鼓譟起来。

特兰萨只是一直望着我。

我不由自主追随着那双澄澈而幽深的绿眼睛,在那其中,隐约浮现出那人的身影。

穿着白袍,不是牧师袍的式样,更像我那件以前常穿来出席宴会的礼袍。浅色刺绣细密织在领口及袖口,腰间嵌着宝石,金发尾端在胸前以优雅的角度打着捲,天空般湛蓝的眼有些茫然地转动,就好像是我毕业至从军前的那段时光──浮华、天真,不知疾苦。

那是我,湖里的我。

我发现自己正凝视着那澄澈却深不见底的湖。我感到一瞬间的茫然,我忘了自己为何这这里,有甚么目地,只隐约感觉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在看什么?」

那声叫唤是如此熟悉,彷彿连通所有迷惑的关键。我深深吸气,缓慢转头,望向声音来源。

那美丽的精灵站在我身后,身穿皮甲及皮靴,宽大的斗篷随风飘扬,脸上的表情睥睨而冷傲。

特兰萨,我在心中默念,那是精灵的名字。来自塔斯兰的引路者,他带领我、保护我来到这里,为了……为了找到那个人,而这里是……

「不,你……你怎么会在这?」我失声叫道:「快回去,这很危险!」

特兰萨揉了揉我的头顶,动作罕见的亲暱。

「闭嘴。」他说,嘴角噙着不明显的笑意,我不禁看呆了眼。

「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能白白送命,特兰萨,圣光在上……」

「我不会死。」特兰萨扬起下巴,「我得确保我的任务完成,不需要你插嘴。你刚才在看什么?」

我闭上嘴,气恼地望着他。我从来说服不了精灵,也影响不了他──更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湖。」我乾巴巴地说:「跟塔斯兰的湖很像……」

话语硬生生停住。我这时才发现,这地方简直跟塔斯兰一模一样──巨大的古木,纠缠的根鬚及生机盎然的各式植物……只是没有其他精灵美丽的身影。

「除了湖,你还看见了什么?」特兰萨问。

「塔斯兰德。」我着迷地望着前方的古树,「跟我第一次看见时一模一样。」

「我没看见塔斯兰德。」精灵说:「在我眼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他眺望远方,目光穿透巨大的古树,对那些环绕的树木视而不见。

「塔斯兰德不存在,原野不存在;这是幻像,仅此而已。」

我怔怔地望着他。在幽静碧绿的森林中,精灵飘扬的白发看起来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也是吗?」我轻声问。

「你说呢?」特兰萨笑了起来。他伸手勾起我的下巴,粗糙的手指摩娑皮肤的感觉如此鲜明,但他的笑容──美得不可方物。这一点也不像精灵会露出的笑容,也不像精灵会流露出的眼神;我恍然想到这也许是一场梦,不论看起来多么真实,在醒来后,这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也许你也只是幻影。」他说:「但我碰触得到你,这就够了。」

精灵放开我的下顎,转而拉起我的手向前走。我们直直穿过塔斯兰德──那巨大的古树,我能清楚描绘出纠结的藤蔓、根鬚,以及丛生的绿叶,但我碰触不到它粗糙而蕴含着魔力的树皮;我伸手试着去碰一旁低矮的灌木,仍然什么都碰不到。

我低头望着自己被握住的手。精灵的手指温度一向偏低,但被紧紧纂着,一丝暖意油然而生,这让我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