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嗦嗦作响,风大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磕倒在地上,‘哐当’一声,挺重的。顾清渠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头皮一阵发麻,猛地推开了周朔,转头往光亮的方向看。
周国盛就站在屋檐下的阶梯上,他背着光,目光满是惊愣。
周朔没蹲稳,被顾清渠推倒在地,他比顾清渠慌,甚至忘了站起来,口中喃喃重复——
爷爷。
周国盛认为这世界不真实,呼吸都能让眼睛蒙上一层雾,他站不住了,紧了紧手指,发现手中没东西。他木然地低下头看,慌慌颤颤地弯腰捡拐杖——周国盛看上去更老了。
顾清渠不忍心,他上前一步,“周叔——”
“你别过来!”周国盛抬手制止顾清渠,他不看人,有自己的理智,“你们俩在外面待着别进屋,别让他们看出端倪了,老大、老大他们马上就走。”
顾清渠听出了周国盛的言下之意——
人都还在,是他们的胆子大了,太得意忘形。
“是。”顾清渠回答。
周国盛艰难万险地捡起拐杖挪回了屋,短短五分钟的时间,顾清渠的注意力一直在老头身上,他看也不看周朔一眼。周朔被无端扼住了喉管,他的窒息和恐惧瞬间达到顶峰。
我们的关系就完了。
顾清渠这句话像个魔咒,从现在开始,时时刻刻攻击周朔的神经。
“清渠,我——”
周朔从身后抱住顾清渠,他要极力证明自己所拥有地感情是真实存在的。可顾清渠挣扎了,他现在确实没心思安抚或者应付周朔。
顾清渠也乱,他也害怕,事到如今,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不起。”周朔亚这声说,好委屈。
顾清渠一愣,心里又疼又难过。
“没事,”顾清渠转身,手抚周朔的面颊,轻轻蹭了蹭,“没事的周朔,你别担心。”
周朔说不出好,他却不敢碰顾清渠了。
周国盛重新回到堂屋,没坐下,周安言看他脸色不好,起身扶着老头:“怎么了爸?他们人呢,没找到?”
周国盛反应慢一拍,找借口,显得中气不足了,“他、他们在外面,不想进来了,说吃饱了。”
周安言疑狐不定,要出去看,被周国盛拉住。
“老大,吃差不多了吧,我困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周国盛一贯和煦,这是他头一次把客人往外赶,并且态度强硬,也懒得找理由应付。
这里头有事儿,是大事。
周安言和杜英英对视一眼,杜英英微微摇头,她在示意周安言稍安勿躁。
这小老头骨子里倔,他想自己处理的事情,谁也逼不出来。儿子了解老子,那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
只有周老二这个傻缺,听到散场的号角,扔了筷子,溜得比狗还快。
周芝芝想把桌子收拾了,周国盛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说:“芝芝,你也别忙了,都放那儿吧,明天我让周朔收拾,你跟你爸回去。”
“哦。”周芝芝搓手,被周国盛的气场冲得一头雾水。
杜英英拉着周芝芝往外走,她们跟周安言一起离开,周国盛还没进屋,他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老大,你让清渠进来,我有话跟他说。”
“好,爸。”
其实这话顾清渠也听见了,他不等周安言开口,也不等人都走干净了,匆匆进了屋。他跟周安言擦身而过,自动屏蔽了他的试探,连眼神接触也拒之千里之外,生怕露出半点马脚似的。
太奇怪了,周安言想,看样子明天还得来一趟,这个家不能有秘密,至少不能对自己有秘密。
周朔像条丧家之犬蹲在石榴树下,周安言看见了,他心思一转,注意力偏了航。
“周朔。”
周朔没抬头,也不应声。
周安言说:“我们走了。”
“大伯走好。”
周安言:“……”
妈的!一晚上尽吃瘪了。
顾清渠眼下虽然不想应付周安言,但他还是等周安言彻底走了才敢有动作。当老旧铁门落下锈锁,夜才正式拉开序幕。
周国盛房间的门虚掩,在特意迎接客人。顾清渠深吸一口气,他推门而入。
老式木柜的最上个抽屉打开,周国盛站在前面,手里捏着一张照片,脊背笔直,局促且不安。
“周叔。”顾清渠先开口打破僵持不下的气氛。
周国盛缓缓转身,他把照片摆在面前,想笑却笑不出来,“清渠,你过来。”
顾清渠走过去了,他接了照片。
黑白照片有些年代了,有斑驳的痕迹,却没有缺损的角落,它被保存得很好。照片上是五个年轻的男人,他们身着老式军装,各个坚毅且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