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节(2 / 2)

十国帝王 我是蓬蒿人 2695 字 2023-11-21

若是耶律德光就此顺利入主西楼,其派自然能顺利执掌大部分权柄,成为契丹国内具有绝对优势的势力集团。

反观亲唐派,情况就要微妙得多。李从璟虽然也从卢龙发兵,但却不得不面对仪坤州防线,其战胜负难料、生死难知,若是李从璟不能突破防线北临西楼,亦或是来的太晚,就不能对西楼的亲唐派形成有效支援。

此消彼长,亲唐派必然遭受打压,势力大减,甚至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耶律敏权力受限,朝不保夕。

所以今日韩延徽去见耶律敏,在耶律敏面前有种种无礼、拿捏姿态的举动,并非全是小人得志的表现。

韩延徽是在替整个亲耶律德光派,向以耶律敏为首的亲唐派,传达压制、胜利的信号,进一步说,是在宣示权势,宣示本派的地位。

原本,耶律敏在事实面前,应该承认亲耶律德光派的权势、地位,默认对方接下来的行动。

接下来,亲耶律德光派作为胜利和势大的一方,会在西楼展开对亲唐派的打压,将亲唐派的官吏从重要、有分量的位置上挤下去一部分,而换上他们自己的人,为耶律德光入主西楼做好准备。

一言以蔽之,交接权力,收拢权力。

——至于皇权派,自有耶律德光以对待死敌的方式来对付。

然而耶律敏的反应出乎韩延徽预料。

韩延徽在吃了一顿鞭子的哑巴亏之后,之所以还敢与韩知古大骂耶律敏,也是因为在韩延徽看来,耶律敏不过是掌握了从半个皇权派,向半个耶律德光派转变的主动权。

掌握了一部分主动权,的确可以保持、维护一部分亲唐派的利益,但还不够。从长远来说,仍是避免不了被耶律德光打压。

直到现在,李从璟一日破仪坤,并且引军北上,一切才变得不同了。

这是根本性的改变。

因为那意味着,李从璟极有可能与耶律德光同时兵陈西楼。

如果那种情况出现,也就意味着亲耶律德光派与亲唐派,不过堪堪打了一个平手。

但实际上,那并不是一个平局。

如前所述,西楼城中的皇权派与亲唐派并无根本利益冲突,但与亲耶律德光派却是死敌。

所以西楼城中的亲耶律德光派,在先前耶律倍执政时,是没有生存空间的,这样一来导致的结果就是,这部分势力很小。就是这很小的一部分势力,先前还在千般隐藏自己的身份。

现在的西楼城,皇权派、亲唐派、骑将派势力都很大,与之相比,亲耶律德光派就显得不够看了些。

这无疑对耶律德光是极为不利的。

关键在于,如果没有亲唐派的存在,耶律德光在入主西楼之后,还能很快掌握大权,再慢慢消化其它诸派。

但是现在不同。在有亲唐派存在的情况下,面对耶律德光入主西楼的情景,很多人宁愿选择投向亲唐派——特别是皇权派人士。

韩延徽在去向耶律敏宣示本派的胜势与地位时,看起来慢慢悠悠,实则并非不着急。他急着得到耶律敏对他们地位的默认,然后趁机在西楼壮大势力,好迎接耶律德光。

如果日后真出现李从璟、耶律德光同时出现在西楼城外,而两者皆对彼此形成有效牵制的情况,那么西楼城中的权力交替、变化,则基本由西楼城内部解决,外面的人只能干看着。

不消说,耶律敏必定会实力大涨,亲唐派必然成为最大获利者。

也就是说,耶律德光历经千辛万苦起兵,即便最后顺利推翻了耶律倍,最大的获利者也不是他自身,而是国中借此时机实力大涨的亲唐派!

追根揭底,是唐朝!

而韩延徽、韩知古担心的是,耶律敏在得到李从璟仪坤大胜的消息后,会因为未来已经可以期望,而不失时机立即展开行动,对亲耶律德光派开始打压,并且去拉拢骑墙派。

若是寻常人面对眼下的情况,会因为李从璟还没真到西楼,中间可能还有变故,周全起见,不会立即行动,以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韩延徽、韩知古却知道,耶律敏不是这样。

因为耶律敏与李从璟的关系不一般。

最有力的证据,便是李从璟能争取到耶律敏与耶律德光联手!

“这婆娘今日敢不留情面鞭笞韩兄,可见她内心实际暴戾得很,自从那日在坊间遇刺,耶律敏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心狠手辣铁面无情……韩兄,这婆娘现今有变成疯婆娘的趋势啊!”韩知古忧心忡忡,面色苦的厉害。

韩延徽咬咬牙,眼中露出狠戾之色,“事到如今,看来西楼是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了!通知耶律赤毂,调集人手,准备起事!”

韩知古大惊失色,“韩兄,耶律赤毂可是你我在军中的最大依仗,此番殿下还未到西楼,你我贸然行动,若是万一有什么闪失,耽误了殿下的大业,你我万死莫赎!”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韩延徽目露杀机,“眼下唯有调集甲士围住北院宰相府,将耶律敏幽禁府中,西楼的局势才能搏上一搏!若是任由形势变化,而不作为,待到耶律敏先动了手,你我一败涂地,日后就会成为千古罪人!”

“这……”韩知古迟疑不定,“韩兄,真要如此?真要动用刀兵?”

韩延徽不顾浑身伤痛,咬牙从榻上起身,“从来权力争夺最是血腥,哪有温和的时候?西楼平静得够久了,既然权力交替总是免不了阴谋与流血,我等身在局中,何惧之有!”

韩知古还是下不了决心,“然则耶律敏手中也是握有兵马的,城防军姑且不说,她本身身为契丹王公,亦有私甲……”

契丹王公私甲,即私人武装,世人谓之“大首领部族军”。

“正因如此,事不宜迟,必须立即动手!”韩延徽叫来心腹,拿来印信,将方才的事交代与他,令其速召耶律赤毂调集军队,届时,大队人马直接去北院宰相府——另外分出一部分兵力,来这里保卫自己。

与此同时,韩延徽召集西楼城中的亲耶律德光派,让他们速来府中议事。一方面,韩延徽这是要汇集众人的智慧、力量,商议并且统一布置接下来的行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借助耶律赤毂的军队,保障他们的周全。至于其三,则是断了那些人的后路,让他们没有临阵退缩,亦或是临时变节投向耶律敏的机会!

安排完诸事,韩延徽着人来替他换好衣裳,遮住了满身伤口与药味,带着韩知古到了正堂,肃然端庄而坐,正对堂门目不斜视,稳如泰山。

韩知古坐在韩延徽侧面,内心的挣扎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韩延徽一眼,最终也不得不承认,韩延徽的诸番安排都是对的。平日里大家才能相当,做的事也差不多,任谁也难以看出两人的优劣,但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孰高孰低一眼便知。

随着韩延徽、韩知古坐进大堂,府邸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夜幕下的灯火一片辉煌,却驱不散四面八方的黑暗。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不只是府邸气氛压抑,今夜的西楼城都显得呼吸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