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敏站起身来,对韩延徽道:“待耶律德光到了西楼,本相自会为他打开城门。”
得到耶律敏的肯定回答,韩延徽心花怒放,不禁哈哈大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宰相大人果然聪慧,哈哈!”
“不过……”耶律敏忽然话锋一转,“先生今日进府来后,对本相诸般无礼,实在是不懂规矩得很,本相真是殊为不快……”
说到这,耶律敏一挥手,“来人,将此人拿下,抽二十鞭子!”
“你……宰相大人,你这是作甚?”韩延徽开始是不可置信,待门外家丁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他绑了,他才大惊失色,“宰相大人,某乃殿下肱骨重臣,你怎能如此对我!你……啊!”
不等韩延徽话说完,他已经被丢在了院子里,紧接着,马鞭狠狠落在他身上,一下接一下,抽得他皮开肉绽,血染衣袍!
韩延徽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嘴里不住哀求道:“宰相大人,有话好好说……啊……某乃……啊……”
好不容易二十鞭子抽完了,韩延徽已是涕泗横流、衣衫褴褛,一条命只剩下半条,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喘息、哀嚎不停。
耶律敏走到韩延徽面前,俯瞰着他,脸上没有半分感情色彩,那眼神跟看一块石头没有分别,“韩延徽,你当真以为你今日来告诉了本相所谓的真相,本相就得敬你三尺,还要因为你是耶律德光的一条狗,就要对你礼敬三分?”
轻笑一声,耶律敏提了裙角在韩延徽面前蹲下来,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状的弧度,“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真可谓是步步心机,只是可惜,半分用处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今日从你嘴中说出来的‘真相’,很久之前,就已有人告诉我了?”
在韩延徽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耶律敏站起身来,“不过我还是要谢你,因为你毕竟补充了一些细节。”
“来人。”耶律敏意兴阑珊,随意摆了摆手,“丢出去。”
第688章 唐军之北来
府邸的护院没一个是斯文人,虽然耶律敏时常教导他们要含蓄内敛,但明显先前耶律敏在下达指令时,绝对没有让他们做斯文人的意思,所以韩延徽在被他们从府门丢出去的时候,被抛得老高,然后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跟沙包一样,听着都叫人心疼。
韩延徽哎哟哎呀叫个不停,一双手捂了腰又去捂肩,奈何身上的伤口太多,钻心的疼痛无处不在,怎么也捂不过来,也不知是给疼的还是给委屈的,韩延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野蛮!野蛮……蛮不讲理啊!”
好在跟随韩延徽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很快就有人跑过来扶起他,一行人七手八脚将韩延徽塞进马车里,其间不免有人碰到他身上的伤口,韩延徽叫的真叫一个凄惨。
在韩延徽被装上车拖走的时候,耶律敏还在设厅中没有离去,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会儿呆,任由明月行空。
行刺之事是耶律倍主使,这事耶律敏的确早就知道了,那日她归府路上遇到李从璟,又被李从璟拉走,之后便被李从璟告知了这个所谓真相。李从璟虽然没有证据,却将整件事分析得很透彻,最终的结论是,唯有行刺是由耶律倍策划,所有的疑点才能解释得通。
当然,其中的某些细节,李从璟那时还无从得知,比如具体安排这件事的是韩延徽,又比如刺客为何势要置耶律敏于死地。
因为知晓行刺之事的真相,所以耶律敏这些时日以来,为日后与耶律德光联手主政契丹,已经暗中做了许多准备。
韩延徽在耶律敏面前的嚣张无礼,就如跳梁小丑一般滑稽。
由死守西楼,转变为打开西楼城门,对耶律敏而言,她不是去投靠耶律德光,而是去与耶律德光联手,日后她也不是在对方手下仰人鼻息,而是与人共同把持契丹权柄。
只不过名义上,仍旧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宰相。
自打耶律倍登基以来,耶律敏做了数年宰相,在契丹国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自然有自己的班底,也有自己非同一般的势力集团。日后她或许不能与耶律德光平分契丹权力,但要把持一部分大权,与耶律德光共治契丹,并非戏言。
更何况,耶律敏还有李从璟的支持。
有李从璟支持,就是有大唐帝国的支持。
此间细状,耶律敏早有打算,只是在被韩延徽当面告知、印证了行刺之事的来龙去脉时,还是禁不住心下神伤、愤怒,一时不能自己。
从设厅离开的时候,耶律敏这才想起,今日因为韩延徽来访的缘故,她竟是还没来得及询问卢龙军北上的情况——这件事她本是每日都要问的,而且是回府之后的第一件要事。
月在树梢明,抬头的时候,耶律敏脚步微顿。清辉洒在她脸上,有些冷,一缕青丝被吹到额前,飘忽不定。月色难言,心头的有些滋味,却是连想起都叫人难以消受。
“也不知今日战况如何。”耶律敏悄悄叹息,仪坤州城防的情况,她自然很清楚,那本不是十万以下的兵马能够撼动的所在,所以此刻她心头有些乱,心跳的也愈发没有规律了,脚下一个不小心,竟是在石板边缘踩空,扭到了脚筋。
身后的侍女们慌了手脚,连忙上来搀扶。耶律敏任由侍女们摆布着身子,微微蹙眉,在心里想着:耶律黑格是个心狠手辣的,其人也颇为狡猾,有急智,在军事上更是堪称国之天才,耶律倍将他放在仪坤州,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他抱有莫大期望,那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况且驻守仪坤州的兵马,都是国之精锐……他,能应付得来吗?
只怕苦战在所难免。
侍女们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耶律敏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眼前的侍女们脸色焦急,手忙脚乱的,灯笼的光恍恍惚惚,扰乱了月色。耶律敏仿佛看到了仪坤州城外两军交战的情景……那个披甲持槊、策马横冲的身影,在阳光下分外耀眼,所向披靡。
被扶着坐上木撵的时候,耶律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侍女们还以为宰相大人是赞许她们处置得当,一个个莫不大松了口气。
是了,他从来都没输过的,这回也一定能赢。耶律敏想起曾见他率领万千甲士,跃马驰骋的场景,嘴角的笑意又浓了些。
耶律敏在木撵上又抬起头,心里面对明月说道:“便是战事艰辛些,最后他也一定会赢,我又何必担心呢?”
“宰相大人,仪坤军报!”
刚到院子,就有人疾步来报,耶律敏正被扶着走下木撵,看见来人的神色,她身子微微晃了晃,差些没站稳。
报信者满头大汗,神色惶急。
耶律敏双手握紧了衣角,心头猛地跳个不停,只是一个刹那间,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他这回真的遭逢未有之战败,不得不引军退回,她一定会紧随其后跟过去。
去家舍国,只追一人。
四年前她做了一个不能说错误的决定,这些年却没少为此失悔,这回她下定决心,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作为这个天下最接近顶峰那群人,耶律敏很清楚他眼下的处境,两川生乱、朝廷异变、边镐北上……他这回若是在北境失败,引得卢龙军损兵折将元气大伤,那么卢龙军将不复能制衡草原,如此草原与幽州,将强弱易势、攻守易行,他之前出镇幽州所做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有很多人的人生,是容不得哪怕一次失败的,一次失败,都可能一无所有……
耶律敏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她抬起头,视线越过院墙,落于黑夜的无尽远处。
我绝不会让你一无所有,因为,即便你失去一切,至少还有我陪着你。
耶律敏站好了身子,目光从容看向报信者,她已做到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今日唐军攻城,仪坤败绩,城池被破,主帅战死!”报信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