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生存环境比之中原要恶劣得多,是以生存也要难得多,且草原地域辽阔,也没有以大城辖制地域的基础,所以草原各部多数时候各自为政,彼此之间为了争夺水草丰满的牧场和牛羊,厮杀不断。是以相较于中原来说,杀戮对于草原人来说就更加频繁。正因如此,若是部落中出现了英雄,就能带领部落在征战中获得胜利,吞并其他部落,抢夺到更多的草场、牛羊和奴隶,部落就能壮大。甚至,若是出现百年一遇的雄主,草原还有局部统一,甚至是全部统一的局面。秦汉匈奴,隋唐突厥,都是这样的大部落。
而今,若是问谁是草原上的大英雄,至少东边草原上的汉子都会目光炙热的告诉你同一个名字:契丹国伟大的皇帝,耶律阿保机。
此时,在皇都西楼城的皇宫里,契丹第一英雄耶律阿保机,和目下契丹年轻的第一勇士耶律德光,以及聪慧睿智的述律皇后,三人正坐在一起,听臣子给他们讲述中原的大势变迁。
五十岁的耶律阿保机坐在虎皮大椅上,听完臣子的汇报,他身子向后一靠,嗤笑道:“朱温也算个人物,想不到他的儿子竟然这般不顶事,如此轻易便叫那李亚子将国给灭了,朕真是替他感到悲哀。”
述律皇后掩嘴轻笑,她虽然已到四十岁的年纪,但难得的是并不如何显老,作为回鹘述律部最美丽的女人,她曾近也是草原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是无数草原汉子心目中的女神,如今虽然岁月悄然流逝,但却没给她留下太多痕迹,她这会儿轻笑的神态,活脱脱像个少女,可能所有看见她的人,都不会认为她超过三十岁。
“月里朵,你笑什么?”阿保机好奇的问述律皇后,月里朵是她的名字。
“臣妾这是恭喜皇上呢,如今中原大乱,正是有机可乘之时,皇上不是一直想要发兵中原吗?现在趁李亚子在中原立足未稳,正是时机。”月里朵半真半假地说道。
阿保机有些酸意道:“朕继位以来,数次发兵袭扰幽云、蓟州,但都没捞着多少好处,那坐镇幽州的李存审老而不死也就罢了,李亚子可是记着朕先前失信于李克用的仇呢,每回引兵北上都跟像是要和朕拼命一般,叫人头疼。”
耶律德光这时起座大声道:“父皇,您若发兵中原,儿臣愿为先锋,给您擒下李亚子,送到你鞍前!”
月里朵笑道:“我儿忠勇可嘉。”
阿保机扶着额头摇头而笑,对耶律德光道:“朕知道你勇武非凡,是我大契丹国当仁不让的第一勇士,更精通兵法,若真让你领大军为先锋,朕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说起擒拿李亚子,却是大话了。”
“父皇不信儿臣?!”耶律德光不乐意道。
阿保机直起腰身,脸上的笑意敛去,正色道:“朕且问你,唐军灭梁这一战,你研究了多少,又看明白了多少?”
耶律德光没有说明白也没有说不明白,而是明智的问:“父皇的意思是?”
阿保机肃然道:“李亚子灭梁这一战,将唐军的战力表现的淋漓尽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这一场战争中,唐军那些成名已久的大将倒是乏善可陈,但是新涌现的一批军中年轻力量,却是不容小觑。由此战可见,唐军年轻一代的将领,也有吞吐风云之象,已有崛起之势。你知道朕说的是谁?”
沉默了一会儿,耶律德光问:“父皇是说那千里深入,攻克大梁城的李从璟?”
“你认为李从璟如何?”
“能征善战,非易与之辈,儿臣倒极想与之沙场相逢,分个胜负!”耶律德光斗志满满道。
阿保机赞许的点点头,“李存审、李嗣源这些老将,那是朕交手多年的老对手,临了谁也没能奈何谁,唐朝还是唐朝,契丹还是契丹。我们这一辈的仗快打到头了,战马的缰绳也将交到你们下一辈手中,日后就是你们在沙场对决,各自为身后的国家和百姓而战了。你们胜则国家胜,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儿臣会重视李从璟,会在战场上击败李从璟,大契丹一定能入主中原!”耶律德光咬牙道。
“很好。”阿保机脸上有欣慰的笑意,“玉不琢不成器,为了日后契丹在你们手中能称霸天下,对你们的磨练是必不可少的,现在既然李亚子入主中原,朕怎么也得送出去一份贺礼。德光,朕着令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召集大军,择日兵发蓟州!”
“多谢父皇!”耶律德光难掩激动。
月里朵在一旁看着这对“龙父龙子”,脸上溢出幸福而自豪的笑意。
第197章 繁华落幕心可安,人生得意往何处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李从璟总会习惯性望向远处的风景,望向远处的天际,他心里在这个时候,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想念,又像是缅怀。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大抵如此。
在经过连日以来血与火的激战,当浑身上下遍布伤口,而疲倦如潮水一波一波袭来时,李从璟坐在尸体堆乘的城墙上,沉默的望着这片战场,精神上有一种久违的放松。拼命,受伤,然后胜利,每一次沙场上的赫赫战功,对李从璟来说都充满不易。虽然在旁人那里,他们只会惊叹他战果的辉煌。
他默然着,心中不可抑制的思念一些人,想起一些事。他取下甲胄里那块无数次被鲜血染红的玉佩,放在手里,愣愣的端详着。过了片刻,他收起玉佩,站起身,在城墙上缓步而行。
李存勖到达大梁城时,拉着李从璟和李嗣源的手,对他们父子说:“朕能得天下,皆赖你父子之功,此后富贵荣华与你们父子同享!”
李从璟看着大梁城的满城灯火,像看一场盛世的烟火。他不由得想起一句话,当繁华褪尽,谁陪我看江山如画?
自嘲的笑了笑,他驱散这些无聊的念头。
只不过,在一座城市十万灯火中,若有一盏为自己而亮,若有一人倚门为自己而等,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
“杀伐的生命,不知从何时开始,亦不知于何处终止,或许战士的命运,就是把沙场作为归宿?”桃夭夭不知何时战到了李从璟身旁,长发飘飘下的曼妙身姿有些落寞,她轻轻呢喃了一句,似若失神。
李从璟看到她的侧脸,她和他站在黑暗里,脸后就是一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军情处的伤亡统计出来了?”李从璟问。
桃夭夭“嗯”了一声,嘴角动了动,她低声吟道:“最是离恨难穷,生死难舍,人生无依处,鸦声惊我心、散你魂。暮色难入,远山如雾,小溪边、野草旁,谁作轻语低唤,妄为相思歌……”
李从璟走到她身旁,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有些冰凉。肌肤接触的时候,李从璟感受到桃夭夭的手轻轻抖了抖,但却没有挣开。她看着城中,脸色堙没在夜色中,朦朦胧胧间看不见风情。
想起神仙山,李从璟对她柔声道:“这天下,总有安定的时候。”
桃夭夭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两人站在城头,头顶的星辰和城里的灯火都寂静无声,不知何时,李从璟将桃夭夭揽肩抱在怀里,而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想我爹了。”她低声说。
“等这边安定了,我和你一起去看他。”
“嗯。”
……
李存勖到大梁之后,办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派人招降段凝。段凝遂率五万兵马投降大唐,并上表请罪,李存勖好言抚慰一般,赐名李绍钦,没有追究他的罪责,大度留用。
段凝既平,李存勖便算在大梁坐稳了身,再无后顾之忧,此后,各地梁臣纷纷上表请罪请降,除却众矢之的之辈,李存勖一律原职留用,梁境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了唐境。
梁相敬翔,不愿为唐臣,自缢而死。
李存勖君临天下,一时间诏书不停,赏赐功臣,惩奸除恶,稳固政权,涉及方方面面,在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