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势运
李存勖并没有立即给李从璟答复。
这也很正常,毕竟军国大事,不是一时起意就能随意决定的。
两人说了几句,就岔开话题。这时,李存勖身旁那位嫔妃娇嗔道:“陛下,你看看你,净说些军国大事,之前打算跟从璟谈论的要紧事,却是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李存勖闻言哈哈大笑,道:“是,是,你不提醒,朕倒还忘了。此事还是你与从璟说吧。”
嫔妃刘氏欣然领命,对李从璟道:“从璟可是明年及冠?”
“是。”李从璟应道。
“李老将军可曾为你定有亲事了?”刘氏道。
李从璟心想这茬终于被提出来了,果然是躲不过,于是道:“还没有。”
“那就是了。”刘氏笑了笑,道:“陛下见你年轻有为,是国之栋梁,这一两年来为大唐东征西战,也是殊为辛苦,再者,陛下本就是你叔辈,自然是要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的。”
李从璟赶紧称谢。
刘氏接着道:“工部尚书、翰林学士任圜,家有千金初长成,人本宫是见过的,生得极为标致不说,更难得的是知书达理,温柔贤良。陛下和本宫意欲为你做一回媒,你可愿意?”
李从璟道:“多谢陛下和娘娘厚爱,从璟万死不能相报。”
“不过……”刘氏忽然轻笑起来,“任家千金如此出类拔萃,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到的,你还得经过一番考验才是。”
“请娘娘示下。”李从璟已经打定主意认了,这门亲事就像莫离所说,是政治联姻,那么反抗还不如享受。况且刘氏不是说了么,人家才貌双全……政治联姻的前提下,小娘子还能有这个素质,可遇不可求,还是速速拿下为好。免得错过这店,以后再联姻时,碰到一个五大三粗说不定还有脚气腋臭的,那这辈子算是完了。
“大唐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人才济济,任家要嫁女,岂能随随便便,总要考虑一番。这回的亲事,选择权在任家,你要是能入了任家的眼,亲事才能在你。”刘氏揶揄道。
李从璟顿时大怒,当时就想说“妈的这事老子不干了,谁爱去谁去,老子不伺候!”
这本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世道,从未听说过这等事,况且李从璟年纪轻轻独领一军,辖下两州,大手一挥,千军万马竞相奔驰,何等傲气之人,让让人家挑他,他肯干才怪!
不过李从璟到底心思灵活,转念一想,立马发现事情不对劲。
首先,这么大的事,李嗣源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不仅没反对,今日李从璟出门的时候,还鼓励说要是有亲事就应下,既然李嗣源都默认了,那就说明这事不掉李家的脸面。
其次,任圜是谁李从璟不知道,但工部尚书兼翰林学士的分量他却知晓,既然他能让李存勖亲自说媒,还让人家有选择权,李存勖对他的恩宠可见一斑。或者不联姻,既然要联姻,当然要选择有实力的对象联姻,任圜如此被重视,说明实力非同小可。
有如此联姻对象在朝中,才能对李从璟有帮助。换言之,只有是对方“下嫁”,才能对李从璟的“崛起”,提供真正有用的助力。
如此一来,问题就清楚了。
李从璟遂道:“一切但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刘氏笑道:“好,既如此,明日便去任府。”
李存勖自然不会留李从璟吃饭,事情谈完之后,李从璟就离开皇宫,回了家中。
在李从璟走后,一人到了李存勖面前,这人国字脸,面相威严,正是昨日李从璟与吴铭相斗时,在一座酒肆上与一青袍男子喝酒的老者。
见到此人,李存勖轻笑道:“中门使,李从璟的话你方才也听到了,可是与你献于朕的计策如出一辙,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
中门使拱手道:“臣之策,可没李将军这么透彻,想不到李将军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谋略与眼光。”
“是啊!”李存勖心有同感,“后生可畏啊!不过也唯有这样的俊才,才能当得起我大唐国之栋梁。当初朕让这小子外出领军,本来只为历练他一番,以备将来大用,却不曾想,这小子给了朕惊喜。既然如此,朕现在就让他挑起重担,又有何不可?”
中门使惊异道:“陛下是打算让李将军对战王彦章?”
李存勖沉吟了一会儿,摆手道:“兹体事大,还是从长计议吧。”
李从璟到家之时,李嗣源正在招待来客,曹氏则迫不及待拉着李从璟问东问西,听说亲事还要竞争,当下就很不悦,不过他还是鼓励李从璟道:“我儿乃人中龙凤,也只有此女优秀,方能配得上我儿,明日你只管大胆去,为娘保证你手到擒来。”
说完见李从璟不语,曹氏担忧起来,端详着李从璟关切道:“孩儿,你不会真害怕吧?也对,人生初次碰到这些事,紧张在所难免,要不明天为娘陪你去?也好帮你参考一二……不行,为娘毕竟不太方便……”
李从璟一拍额头,落荒而逃,“娘,我还要去见老师,先走一步……”
曹氏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从璟什么都好,怎么碰上小娘子就这般姿态?可不行,得让他多见识见识女人……那谁,秋月,今晚你去公子房间……”
李存审是儒将,书读得多的人,见识多了之后,品味自然就高,而且还有内涵,李从璟见李存审在茶香中一脸怡然自得的陶醉神情,立即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前的日子是不是过得太没雅趣了些。
今日屋外阳光正好,颇为暖和,透过窗户打进来,照亮了房间。李从璟和李存审相对而坐,旁边只有一座煮茶的炉子,一名侍女正在充当茶师的角色。
窗前垂帘,厅柱束有绛色帷幔,茶壶中水雾升腾,香气袅袅。侍女约莫三十多岁,妆淡脸润,衣袍宽松,浑如熟透蜜桃,正待人采撷,一举一动间如行云流水,浑若天成,不曾见半分刻意。
“这峡州茶还是年前一位老友送来,一直不曾饮用,今日算是开封,闻茶香可知茶色,这老小儿并没有忽悠老夫,果真是正宗峡州茶。只是茶叶虽好,水却差了些,既不是无锡惠山泉水,亦非虎泉寺泉水,便是连淮水都不如。”李存审的黑袍在日光下有些发亮,此刻他神态出尘,别有一股淡然之气。
李从璟笑道:“老师若是喜欢,他日从璟到了无锡,给您运几桶水来便是。”
李存审摆摆手,道:“世人不乏千里运水之举,然而在老夫看来,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千里运水,活水也成了死水,还不如老夫取家中井水来得好,何必图那个名头。”
两人说话间,茶已煮好,侍女给两人奉上茶。期间侍女深深望了李从璟一眼,似是在好奇,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有什么资格与李存审喝茶。
两人浅尝辄止,纷赞好茶。
放下茶碗,李存审忽然道:“听说昨日你与吴靖忠的小儿,在大街上闹出了事?”
李存审主动提起这茬,李从璟也没打算避重就轻,坐直身体,正经请教道:“吴家势大,从璟该如何应对,还请老师教我。”
李存审并未直接回答李从璟的问题,而是一佛衣袖,淡然开口道:“世人都说天下大乱之时,也是天下大争之世,你可知,天下大争,争得到底是什么?”
李从璟恭敬道:“请老师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