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愣了良久直到玉髓儿不客气地大声咳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一脸的尴尬。
这等失态对姬央来说是平常,玉髓儿也不以为奇,去高家奔丧时,那高斌看见她的时候,还愣了好半晌呢。
李鹤上前给姬央行了礼,“不知公主想去哪儿观灯?”
虽然姬央嫁到冀州的日子也有小半年了,但对信阳一点儿也不熟,因向李鹤问道:“李将军,你也在信阳住了段日子了,你知道哪里最好玩吗?”
李鹤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公主说的是好玩,而不是好看,他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
天下最华丽精致的花灯肯定非洛阳莫属。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苏后喜爱在上元节登五凤楼赏御街之灯,天下的能工巧匠便都将心思用在了洛阳花灯上。
冀州虽富,但毕竟不是王都。冀侯对这些奢靡之物更是深恶痛绝,所以冀州花灯节上灯虽多,可能看入安乐公主眼的还真没有几盏。
李鹤也情知这一点,所以直接领着姬央向南走出了城。
冀州城外还有一郭,将冀州城包在其中,战时郭内屯兵可以抵御外辱,平时这里则是平民聚居之地。
因为冀州城内土地贵,只达官贵人,各地豪商能购地起宅,普通百姓多居在外郭。
冀州地贵乃是因沈度主政以来极为优待商人之故。天下重农,唯冀州重商,不仅地位空前,且税赋也轻。
冀州城内土地专门辟出几坊拱各地豪商购买,这些豪商须得从南往北,或者从北往南贩卖够一定数量的货物,才能拿到资格购地,甚至成为冀侯的座上之宾。
商比民富,自然土地日益增贵,百姓虽有些许怨言,却也知道冀侯的苦心。冀州产量不多,要养活这许多人口,全靠商人从江南贩运,铁、盐等物也是需从各地购入,若没有冀侯重商之举,冀州一偏僻北地,怎可能发展出今日这可比洛阳之繁盛来。
且说姬央跟着李鹤到了这外郭,一路往东,这才知晓冀州的外郭甚至比内城还大,尤其是东边,已经直抵衡水畔。
李鹤领姬央去的地方乃是一瓦肆,是民间自兴的肆坊,朝聚而暮却不散。沈度主政后不禁夜,百姓为了养家糊口,早晨寅时便出摊了,至夜里丑时还有摊贩在售各种宵夜小吃,可说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是热热闹闹的。
姬央这会儿进的是东肆,乃是外郭三大肆之一。里面百戏杂耍应有尽有。李鹤细察姬央的神色,见她并不感兴趣。这也难怪,当初为了让安乐公主安心待在宫里,苏后没少招百戏杂技艺人入宫。
听说有那能一个时辰从南瓜子种出南瓜的艺人,还有一根竿子高入云霄摘得蟠桃的神人。有这些珠玉在前,也就不怪姬央看不入眼了。
不过东肆之所以能跻身三大肆的原因却不是这些杂耍,乃是因“斗场”而成名。
斗场么,顾名思义就是斗人之所。今人之玩乐有斗鸡、斗狗、斗蟋蟀,可都没有斗人那么刺激有趣。
姬央指着那里三重外三重人围着的地方问李鹤,“那是哪里啊,怎么那么多人?”她就是爱热闹。
“回公子,那是斗场。”李鹤道。因今日姬央是女扮男装,又是出门在外,所以李鹤顺势叫她公子。
“斗场,做什么的?”姬央又问。
李鹤卖了个关子道:“公子看了便知晓了。”
姬央看了看那人山人海的阵仗,觉得自己很可能挤不进去。当然这等事也用不着安乐公主费心,李鹤一个眼神,身后跟着的侍卫就已经分作两列以楔形强行在人群里开辟出了一条通道。
周遭的人没反应过来时先是谩骂叫嚣,可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是有大人物来了,也不敢再碎嘴,很自觉地就往两边让了让。
要不怎么说权势叫人痴迷呢。
然而身在顶级权力圈中的安乐公主姬央看着退开的人群却不由愣了愣,升起了一股别扭感。
这也难怪,因为这小半年来姬央压根儿就没享受过身为公主的权势,曾经的安乐公主那威势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什么东西隔久了自然就生疏了,以至于刚才李鹤以势压人,姬央都有些不习惯。
但不得不说感觉很好,姬央朝李鹤笑了笑,又不由想起沈度来,总觉得若是他遇到这等情况,肯定不会叫人驱赶百姓。当然也很难想象沈度来看斗场的情形,他那样的人怎么说呢,瞧着亲近,可实则高高在上,且不爱热闹。
就连高高在上的安乐公主都觉得沈度有些高不可攀的疏远。
姬央从李鹤开辟出来的通道里走到斗场边上,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也未免太简陋了。
场中用木栅栏围出一片五、六丈宽的圆形地来,那栅栏破破烂烂的姬央怀疑碰一下估计就要倒。
这会儿正是比斗的间隙,李鹤趁机给姬央解释道:“等会儿鼓声一响,比斗的人会从东西两侧的木门进来。”
“都是些什么人来这儿比斗啊?输赢又有什么彩头啊?”姬央连珠炮似地接着发问。
“想赚快钱的人就来这儿。公子看到北面那桌子上堆的元宝了吗?”李鹤问,此刻他离姬央几近,几乎耳朵都快贴上耳朵了,鼻尖偶尔传来一阵幽香,是在他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香气,叫他有些心猿意马。
姬央却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她正往北面那桌子上看。
呵,好家伙,虽说姬央对钱财没什么概念,但光是看那堆叠成小山式样的元宝也觉得晃眼,“这得有多少银子呀?”姬央问。
李鹤估算了一下,“应该不下五百两。”
这可是极大的数目了,尤其是对外郭的百姓来说。
“赢了的人都可以拿走吗?”姬央又问。
“是。”李鹤道。
“这些银子谁出的呀?”姬央很好奇。
“是斗场主人。看这堆银子这般多,想必已经是很久没人能打败擂主了。”李鹤道。
“怎么说?”姬央急急地追问,“你能不能一次说完呀,我都快急死了。”
李鹤原以为安乐是娴静性子,可没想到她还有这般急切的一面,只觉她殊为可爱,反正不管小公主做什么姿态,他都觉得好。“公子莫急。这斗场的规矩是,以一锭为本金,擂主每赢一场,桌上的银子斗场主就加一锭。谁若能打赢擂主,谁就能拿走这些银子。”
“那擂主赢了又得什么?这斗场主是傻子么,这么多银子拿出来,金山银山最后也得搬空吧?”姬央道。
“斗场主可不靠这些银子赚钱。每场比斗开始,都会有赌局,买定离手,斗场主就靠坐庄赢钱。”李鹤道。
姬央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那擂主又是怎么回事?”
李鹤道:“擂主每赢一场,斗场主给两锭元宝,连赢十场之后每场给三锭,以此类推。”
姬央吸了口气道:“那现在这场的擂主,岂非已经是富家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