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回来了,我站着让他打,保证不还手——”他笑了笑,那枚薄荧熟悉的小小的梨涡出现在他的右边脸颊,他笑得小心翼翼,笑得卑微可怜,近乎一米九的个头,在薄荧面前却弱小得像个年幼无力的孩童,因为他向眼前这个美丽但决绝的女人捧出了心脏,她甚至不用言语,仅仅一个抗拒的眼神,就能让他的心脏多出一条伤痕。
“……让我陪你等,好吗?”时守桐低声哀求。
他屏气凝神地看着薄荧,害怕从她那里听到拒绝或是看到摇头,所以当薄荧只是垂着眼沉默时,时守桐仿佛劫后余生般地感到一阵喜悦。
时守桐看着薄荧:“你吃早饭了吗?”
薄荧慢慢摇了摇头。
“正好我也没吃,我们出去吃饭吧。”时守桐眼中露出期待。
“……这里的商店最早也要十点开门。”薄荧说。
闻言,时守桐眼中的神采黯淡下去。
薄荧看着他眼下的乌黑和神色里掩不住的疲色,半晌后,低声说:“……煮鸡蛋行吗?”
时守桐喜出望外,生怕她反悔,马上应道:“行!”
薄荧走向厨房,时守桐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看着薄荧从冰箱冷藏室里拿出鸡蛋和牛奶,时守桐恍惚又回到了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仅仅是半年前的事情,那些他牵着她相拥而眠的过去,却好像已经相隔了一个世纪。
时守桐倚在门框边,痴痴地看着薄荧的侧影,他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他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怕那些话一出口,就连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都会失去。
两人沉默无言地用完早餐,时守桐提议出去走走,薄荧却以摇头拒绝。
她的浑身力气都随着程遐的离开一起被抽走了,她什么也不想做,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迷失了方向的躯壳。
时守桐看着薄荧脱下鞋子,抱膝蜷缩在临近客厅落地窗边的单人躺椅上一动不动,又是心痛又是悲哀,他走到薄荧身边蹲下,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柔万分地商量着说:“……我给你唱歌好吗?”
薄荧没有反对,时守桐也就当她默认,他没有唱时下流行的任何一首歌曲,而是轻声哼起了一首英文民谣。和缓的节奏和温馨平淡的歌词悦耳动听,时守桐的歌声里情绪丰富却又难以捉摸,没有伴奏,没有和声,没有任何炫耳的技巧,他得天独厚的乐感就足以让一首简单的吟唱升级为听觉盛宴。
似安抚,似鼓励,时守桐全情投入地低吟清唱,而他唯一的听众却恍若未闻、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
被一人高的青石围墙围起来的小花园中种满了含苞待放、散发着勃勃生机的紫蓝色鸢尾,薄荧直直地望着它们,想起就在三天前,程遐还面露笑意地对她说,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可以一起看鸢尾花开了。
一切都是谎言吗?
如果是谎言,为什么他的眼里从来看不到谎言的痕迹?
如果他真的爱她,又为什么会像变了一个人那样冷酷陌生?
她是应该去相信愿望的魔力,相信他还爱着她——还是应该推翻愿望的桎梏,相信魔鬼的诅咒已经失效?
她什么都不敢相信,哪一端都是悲哀。
薄荧数着秒数,等待着程遐给她的判决。
从黑暗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黑暗,时间在等待里消失了意义,薄荧如同一具石化的尸体,保留着生前等候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隐于黑夜的鸢尾花。
时守桐就坐在躺椅旁冰凉的地上,他的身影如黑夜一样沉默,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从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的女人,内心的哀痛有如潮涌。
十二点了。
窗外传来遥远的整点钟声。
偌大的两层民宅好像一座死寂的坟墓,唯有楼上传来若隐若现的声响,那是系了程遐所送白蕾丝飘带的风铃在发出风动的证据。
时守桐的嘴唇在黑暗中动了动,他的双眼和客厅昏暗的室内光线一样,黯淡无光。
“你只是喜欢我。”
他声音干涩。
“……而你爱他。”
☆、第 265 章
纵使双脚生根, 时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薄荧祈求永不结束的黑夜还是迎来了天明。
这一晚, 程遐始终没有出现。
时针走到十点的时候,和薄荧一样枯坐了一夜的时守桐开口了:“……别等了, 他不会来了。”
薄荧恍若未闻, 神色麻木地保持着抱膝蜷缩的姿势, 无神的双眼呆望着窗外花园。
“别等了——”时守桐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痛,他握住薄荧的纤瘦的手腕, 沉声怒喝:“他不会回来了!”
薄荧的视线慢慢地从花园中摇曳的鸢尾花上移到时守桐哀痛的脸上, 她麻木无神的目光仿佛成百上千只恶蚁, 冷酷精准地啃咬着他的心脏。
“……我知道。”半晌后, 薄荧低声说。
她轻轻从时守桐手中抽出了手腕。
“我想休息了……请你走吧。”
时守桐握紧了自己空落落的右手,将那抹残留的温暖死死攥在掌心, 脸上扬起了毫无阴霾的笑容:“……好, 我下午再来。”
等到玄关处传来大门自动合拢的声音后,薄荧才慢慢从躺椅上缩了下去。她纤瘦单薄的身体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 宛如一只翻滚开水中的虾米。她的脸隐入光与暗之间,散乱的黑发和百叶窗投下的阴影一同将她脸上的迷茫悲哀切割得四分五裂。
门铃声在下午和傍晚都响起过一次,薄荧恍若未闻,一动不动。
太疼了。太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