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丹阳看着他,季柯却睥睨一笑,神色就有些傲慢,慢慢道:你好好想,下回告诉我。
下回?是被元明捡上来,还是像诸明宣一样自己爬台阶上来。天道轮转,能有几个下回。丹阳捏着杯子,心中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却看不出来。他一向如此,季柯已很了解。就算他心中翻天覆地惊涛骇浪,也从不会在外表显出分毫。要让他变色,当真是难上加难。
季柯当然会走,他早就说过要去渭水。丹阳也应允过会带他过去,想到这个承诺,丹阳便抬起眼道:我送你。
不必。我马上就走了。季柯顿了顿,忽然就扔出一句,后会有期。
往后一退,整个人似翻落窗子一般,片刻间就消失在屋内。
然后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怒骂,忘记腰不好了,真是功败垂成。
季柯说走便走,不给丹阳挽留和反应的机会,运足气劲,像一只黑色的鹰,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待飞得足够远了,才放下憋着的那口气,面露得色。他可忘不了出门时丹阳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季柯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说出来。
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你闷不作声。俗话说得好,最无情的告别才最打动人心。他这话说一半,就不信丹阳不记在心上。暂离几日,权当小别怡情。
季柯离去后不久,元真便寻上了门。他进门时,丹阳还站在那处,并没有变动位置。身上经夜寒霜未褪尽,面上仍有怠色。元真脱口便道:大师兄,我方才似乎瞧见季师兄了?
丹阳嗯了一声:他走了。
走了?
元真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看了丹阳一眼。
他的大师兄,神色间透着股淡淡的忧伤:还把我的乾坤袋带走了。
这里面装的全是他的战利品。
元真:他本以为,丹阳会落寞伤情的。
丹阳又叹了口气:他还是急躁,性子分毫未改。
丹阳说这话时,哈哈狂笑的季柯已到了小蓬莱外,然后他便沉默了。
剑门中,元真正替他将这话问了出来:此话何解。
顾挽之言,任何人要去渭水,必过小蓬莱。小蓬莱已与渭水相隔。也就是说,季柯一个人走,可能到不了渭水。何况丹阳记得,渭水有三道法则,虽不知季柯是如何出来,但如今要越过法则进去,却不知是否能办到。
而这时,季柯心中已经开始想锤万澹明。因为一心想着怎么驴丹阳,又想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季柯已经将渭水不好跨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索性万澹明仿佛与他心有灵犀,没等季柯动手想锤了小蓬莱,就自天边飞来,道:尊上,我已等你许久。你在这里干什么?小蓬莱自从赤焰峰主出了那档子事后,视他魔界简直如仇敌,万澹明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与它挑战。
季柯反问:你怎么过来的?
万澹明一把抓住季柯的手:自然就这样过来。
说罢已领着季柯穿过了那道金色的结界,回首望去,远方一切就与他隔了层蒙蒙金纱,如同过眼云烟,如梦如幻,极不真实了。明知太华山早已抛在云外,季柯却仍忍不住要看一眼。他心中都有一种错觉,难道,过去一个月,发生的都是真的吗?
便在此时,他腰间动了动。
一条金色的泥鳅探出了脑袋,须须被吹得狂风乱舞:小辈,你要带我们上你家?
戳破了一切朦胧美感。
季柯:
另外两只也扒着蹄子透出脑袋来,毛毛被吹得乱散。话语间还透着股兴奋和激动。
丹阳竟然没跟来?
不知道季季他家是什么样的。
总之也不会比太华山冷。
呱。
这只雪蛤又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转眼之间,万澹明便带着季柯到了渭水边。渭水平静无波,远方一览无余,谁能想到跨过这一道河岸线,便是正邪两个世道呢。
两人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季柯道:你不受法则约束影响?
灵体便不惧。说罢万澹明将季柯往渭水那侧一推,回去吧尊上。大军已候许久。
季柯一头撞破虚空,再睁眼时,便已至熟悉故土。
眼前是红光大阵,阵中隐约躺着一个人。而赤尔呼和,他的忠心将领,正骑在一头犀牛上,举起手中长戟,高声道:欢迎赤灵王归来!
他的身后,是附和声一片,整齐划一,哪里有万澹明所说遮遮掩掩不便行动的模样。
季柯还待思索,背后却被人一推,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才发现,阵中躺着的人,身着黑衣,眉峰秀丽,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疏忽之间一股吸力袭来,季柯便一头撞了进去。蓝色的乾坤袋忽然失去倚靠,轻飘飘就落在了地上。
红光大阵乍然爆出一阵光芒,随后渐渐消退,地上的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第一句话便是:苏尔叶在何处?
万澹明道:家里等着呢。
季柯笑了笑,站起身,似乎是睡久了,方掸了衣脚:那就会会他吧。
而他身后,诸位魔军将士,便齐刷刷自坐骑跃下,连坐骑一道,跪了一片。
听吾王令!
第70章 我老大呢
与洛尔泌山遥遥相对,有一拔高大殿,厚实沉重,里头的纱是鲛纱所制,不点烛火,满天穹顶缀着夜明珠,就算外面皆是黑云,殿中依然天天能见星辰。轻纱飞舞,美人相伴,金盘银托,觥筹交错,奢靡至极。
但美景佳肴,有人喜自然有人忧。
苏尔叶。一个遮了一半脸的男人粗着嗓子道,前尊余孽尚未铲尽,你就在这寻欢作乐。恐怕不合适吧。这位子坐的心里就安吗!
一个送水果的美人扭着水蛇腰,一手撩开朦胧纱影,现出后头坐在高位上的人来。他一头张扬的银发,额间饰以骨箍,中间嵌了颗贼大的红宝石,除了色彩斑斓的打扮,和肩上灰色坎肩,脸长得倒还算周正。
正是狼王苏尔叶。
你是看不顺眼我寻欢作乐,还是看不顺眼我坐这张位子?他说。
那男人哧笑一声:要我看顺眼干什么,你自己有本事端稳咯。
穆白。苏尔叶眯起眼,前魔尊的余孽中,不会还有你吧?
我?穆白道,魔界规矩,谁赢谁就当大王。余你娘的孽,关老子屁事。老子打赢你,也坐那位子看看暖不暖。
他二人这样争起来,倒是有旁人识趣点地劝:狼王。
话一出口,就觉得上头两道视线阴冷刺骨,不禁一缩脖子。苏尔叶是天生魔种,季柯当年降他费了不少功夫,可见他有多难打。是以他一发狠,下头服的也不少人。那人被瞪了,心中暗道,魔尊还没当多久,兴趣爱好和脾气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改口说:尊上,穆将军说的也是实话。你确定赤,不,前尊主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尔叶冷笑一声:我亲手送他上的路,亲眼看他化的灰,能不知道?想起那日,苏尔叶就觉得心中大为舒爽,有如神助。谁让季柯竟敢独自一人跑到阿婆额那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