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顾二少听说雀尾巷有一户人家急着卖房,就托人去谈价,那卖家要一万贯,说是此乃祖居,只因老母患病急需药费才卖房,等日后凑齐了钱财还会再赎回来。顾二少一听哪里肯干,带着一伙儿狗腿子去人家家里闹,不仅打了人还威胁要把他患病的老母扔到街上去,硬是逼着那人签了房契,把价格生生压到了九千贯。”
“那卖家据说也是个官身,只是品级不高,并不被顾二少放在眼里,街坊们都很是唏嘘呢。”
“那你可上当了,他们那是唏嘘顾懋呢。”叶可可慢悠悠地说道,“咱们的国舅爷呀,这回是踢到铁板了,不栽到头破血流,恐怕是不能算完。”
玉棋听出了点门道,忙问:“小姐,您知道那卖家是谁?”
“顾家到底是外地人,不明白这京中的道道,”叶可可把磕完的瓜子皮收到筐里,顺手塞给了玉棋,“能在雀尾巷住的大都是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文官后代,他们或许官职不高,但大都就任于御史台,位置顶顶特殊,难缠得很。”
“卖房的应当是监察御史刘文光,去年他老母就卧病在床,我娘在年节走礼时还特意给他添了一根老参。”
“……监察御史?”玉棋不解道,“这合同官司怎么也该找衙门吧?皇帝还能管这种小事吗?”
“谁说这是小事?”叶可可看她的眼神像是在一个不解风情的大方瓜,“司农寺卿一年的俸禄是2500贯,他顾懋为讨歌妓欢心,一出手便是他爹近四年的俸禄,还眼都不眨——”
“你说,这难道不值得参上一本吗?”
这当然值得参上一本。
起码刘文光也是这么想的。
转回的第四天,监察御史刘文光上书参司农寺卿渎职贪墨之罪,而证据就是顾懋逼他签的那份契约。
同日,司农寺少卿上书指认自己的顶头上司司农寺卿借职务之便,钻青苗法漏洞,私自以秋税所收的税粮兑银,私下借支发贷,导致常平钱粮比往常少了足足五百万石。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
正在“闭门思过”的国丈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便晕了过去,等他醒来,马不停蹄地往皇宫跑,据说连鞋子都掉了一只,却被秦斐以“思过期未满”为由拒之门外,还给他扣了一顶“违逆上意”的帽子,仿佛在春狩时短暂的瞎了。
政事堂中,叶宣梧准了户部尚书的请命。第二日,户部的人便入驻了司农寺。
在此情形之下,西北断粮饷之事终于暴露在了青天白日之下。
与此同时,顾家宅院中被挖出了满地的金银。
仿佛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似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带来了一个足矣令天下震惊的消息——镇守西北多年,被视为大夏脊梁的魏王整兵点将,与定军侯率军队对峙于东西交界。
理由是“清君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魏王反了!
当这个朝中老人或多或少都冒出过的念头真成现实时,人们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游刃有余。
无论当初他们做过多少遍“藩王或许会反”这道蝉联策论第一近二十年的题目,在其中的“藩王”翻出“魏王”二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写的东西都是废纸,曾经的想法都是空谈。
论名声,魏王没有污点。
论功绩,魏王彪炳千秋。
论出身,他才是当年最众望所归的那个继承人。
甚至于,逼反他的理由都是他们自己亲手查出来的,根本做不了假!
更可怕的是,魏王被逼反一事对武官们造成了近乎致命的打击。
因为在“忠武”一道上,魏王几乎做到了极致。他不仅为家国出生入死,镇守边关,甚至在断银断饷的情况下苦苦支撑了三年,期盼着能够有转圜的良机。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长子身死,幼子差点被帝王当成猎物,于群臣眼前射杀。
这还不够吗?
如果说尽忠到这个份上还尚不够,那他们……将来是不是也会落得个相同或者还不如的下场?
于是,力主诛杀司农寺卿的人便多了——似乎只要将这个昏聩的小老头推到前面,他们就能避免与曾经的大夏守护神对战的命运。
问题是,姓顾的在司农寺卿前还有一个无法忽略的称谓:
国丈。
给他定罪,便会无可避免地牵扯到皇后。
于是,讨论“国丈是否该处死”的朝会逐渐歪向了“皇后是否该被废”。
这时候,当今皇后的“好人缘”就体现了出来。
大婚至今,顾雁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得罪人,特别是那些女儿参选的人家,几乎都被她为难过,只是因着身份才不得不忍气吞声,此时有机会落井下石,那自然是一个个都不肯放过。
因而,大家讨论着讨论着就发现,虽然皇后至今没在大事上出过一次错,但几乎所有人都一口咬定她德不配位、不堪大任。
对此,叶宣梧的反应是冷笑一声,“皇后什么时候废不行,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只怕都馋那个位子馋疯了。”
叶夫人给他夹菜,“老爷觉得,魏王会因杀了国丈而偃旗息鼓吗?”
“怎么可能!”叶宣梧眼睛一瞪,“造反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就是了,”叶夫人白了他一眼,“那些人能不知道杀国丈废皇后没用?不过是聊以慰藉罢了,他们爱争就争呗。”
叶宣梧哑然,只能闷头扒饭。
叶可可道:“我觉得爹也得主张废后,但跟他们不是一个废法。”
废皇后分两种,一种是在宫中幽禁起来,一种是直接赐死,而在大部分朝臣心中,顾雁莱是第二种被废,只是心照不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