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可可在小圆上也画了个叉。
“这样魏王与世子双死,西北无人可继,军权自然又回到了帝王的手上。”
“但就算是皇帝,做事也不能随心所欲。在正常情况下,秦斐想杀秦晔,其实有登天之难。”
“怎么说?”阿穆勒一下子来了精神。
“弑亲是大忌,即便是对皇家也是如此。”叶可可道,“这也是先皇不杀魏王,只施计制衡的原因。”
“所以,他需要秦晔先犯错。”
“诚如你所说,你不过是庶子,还混有外族之血,拿你的错处去削魏王或者秦晔的封衔,其实并不能服众。”
这么说着,她用线将大圆和小圆串在了一处。
“但只要证了秦晔与你同罪,就大不一样了。”
“杨临清原本跟秦晔形影不离,在你入京前却突然被撤掉,等到今日才重现校场,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信号。”
“先前猎鹿一事,足以证明你在乎秦晔的生死——”
叶可可将手中的树枝扔进了不见休止的雨幕,雨势加大,天外隐隐有闷雷声响起。
“若我是他,”她说出了定语,“我会让秦晔来杀你!”
“他杀你,则西北折损一员大将。”
“他不杀你,他与你皆走不出这皇家围场。”
“这是一选二的阳谋,”少女说道,“指挥使,前方没有路了。“
“不,有路。”阿穆勒摇了摇头,倏尔笑了起来,“我其实已经看厌了黄沙和戈壁,这里山清水秀,是个好住处。”
“但是小晔不行,”他第一次喊出了弟弟的名字,“我们小晔还要当西北王呢,”
第41章
叶可可知道自己在发烧。
受伤、走山路加淋雨,一路积累的疲劳哪怕是在精神紧绷的状态下,也开始有些压不住了。
山洞内阴冷至极,她整个人却像是个大碳盆,一会儿冷得恨不得缩成一团,一会儿又觉得浑身燥热,神志也跟着犯起了迷糊。
阿穆勒将外衣脱了给她垫在身下,又将携带的干粮掰成小块喂给她。叶可可吃了点东西,又勉强喝了口水,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在擦拭牌位。
她就像是在做手工活一般,一个个用帕子擦干净,再放到太阳底下晒晒,旁边还放了一小桶桐油,发现哪个有开裂掉漆的迹象,就赶紧刷几下。
爹爹、娘亲、大伯、茗姐、表哥……
她挨个数着,把它们按照次序把在躺椅周围,然后自己躺到了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
她自己觉得一家人这么齐齐整整真是又和谐又温馨,放到旁人眼里大概就只剩惊悚的感觉了。
起码白怜儿是这么觉得的。
“你终于疯了吗?”她站在院门口,是进不是,不进也不是。
叶可可的回应是拿起摆好的果盘,“吃吗?”
白怜儿看表情就知道完全不想吃,但她犹豫再三还是踏入了这间分外“阴间”的院落。
“坐呀。”叶可可招呼道。
看着牌位旁边的绣凳,白怜儿的面皮狠狠抽搐了几下,不情不愿地挪到凳子前坐下,活生生诠释了什么叫如坐针毡。
叶可可可不管她,从果盘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甜的水蜜桃,张口就咬了下去。贝齿刺开柔软的桃肉,丰沛的汁水淌进嘴里,有些还顺着桃子流入了指缝。
她吃得实在太香,看得白怜儿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是今年刚御供的鲜果吧?这宫里都不一定有你这边到的快。”
“没办法嘛,”叶可可含糊道,“毕竟谢大人是奉旨关照我,我一个寡妇能有什么家当,吃穿用度当然是宫里出啦。”
说着,她又举了一下果盘,“要么?”
“不了。”白怜儿把视线从桃子上移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我怕烂肠子。”
“烂肠子是不会啦。”叶可可嗤笑道,“会被砍头是真的。”
“你!”白怜儿猛地转回头。
“谢修齐应该警告过你吧?”叶可可将吃完的桃核放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这个院子不能进。”
“圣旨里只是说让谢修齐好好照顾你,可没说旁人不能找你说话。”白怜儿强辩道,“况且,这里是我家,我来看杀父仇人的笑话难道不可以吗?”
“可以啊。”叶可可欣然道,还顺手指了指左手边的牌位,“我爹好久没见外人了,跟他打个招呼?”
白怜儿看了一眼漆黑的牌位,在大太阳下打了个冷颤,“你真是有点疯了。”
“我倒是不觉得。”叶可可半阖着眼睛,躺回了靠椅上,“世人敬畏鬼神,无非是心虚害怕。爹娘身前最疼我,表哥虽跟我没当成恩爱夫妻,但也待我如亲人,茗姐嘛,我俩吵吵闹闹这么多年,一下子没她我还真不习惯……”
“既然他们从未害过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越是坦荡,白怜儿的面色就越是难看,到最后她吐出了一口混气,像是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