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的衙役给了她棉衣,教司坊的嬷嬷给了她一根份量十足的银钗,街角的摊贩带给了她一袋馒头,渡船上的渔夫带着她去往江东。
她抱着一坛子骨灰,灰头土脸地站在了叶可可面前。
“虽然你从来没说过,但我知道你心中感激我。”叶茗自嘲地笑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说。”
“我勾引你夫君,你不说话。”
“我耀武扬威,以女主人自居,你不说话。”
“我恨姓宋的和婢女搞在一起坏我颜面,在你眼皮子底下偷男人,你也不说话。”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从女子的眼窝里滑落,“可可,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叶可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叶茗嘴里匪夷所思的故事,与她午夜梦回时看到的画面,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处,令她无处可逃,也无从辩解。
但,仍有说不通的地方。
叶宣梧曾在大理寺与刑部任职,她也颇受熏陶。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秦斐若要把这事办得无可指摘,方方面面都不容疏忽。
而定罪,最重要的就是证据。
叶宣梧是孤臣,他既不结党,也不营私,怎么能坐实足以满门抄斩的罪名?
很快,她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杨临清。
没有罪证,造出来就行了。
只要去书房走一圈,谁能知道他手里的东西是书房里搜出来的,还是预先就准备好的?
这算什么呢?
叶可可的脑子突然空白了起来。
她强迫自己继续思考,然而一股莫大的悲恸从身体深处涌出,鲸吞蚕食着她所有的理智。
她的牙齿开始打颤,被情感的洪流冲得东倒西歪,直到叶茗用手帕笨拙地在她脸上擦拭,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宋运珹喝醉时跟我说过,”叶茗小声说道,“比起他来,你少时跟当今圣上更亲近一些,他一直以为,你会去当皇后,只是叔父不松口,赐婚的圣旨才没发……”
她抿了抿唇,有些别扭的安慰道:“……你不要太伤心。”
叶可可想说自己不伤心,又觉得如今这状态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只能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
其实伤不伤心有什么所谓呢?
会追在秦斐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姑娘早就长大了,还在大皇子百日宴的时候腹诽过他儿子丑呢!
不过经了这么一遭,她的思路倒是清晰了许多。
杨临清、谢修齐、宋运珹,本届春闱最有希望登顶的三人已经在前世故事里齐齐登场了——只不过前两个都是抄她家的,最后一个比较惨淡,和她一起被抄了。
……干脆给老爹说一声,给他们策论全判叉吧?
嘿,这招叫釜底抽薪!
拍拍脑袋赶走不停往外冒的滑稽念头,叶可可推开面前吃了一半的早膳,托着腮盘算了起来。
杨临清抄相舍是秦斐授意,这点可以确定。
那么谢修齐抄宋家,到底是故技重施,还是确有其事?
“官府搜出了姑爷与乱党的信件!”
玉棋的话语犹在耳畔,有了叶宣梧的遭遇在前,叶可可第一反应便是栽赃陷害,可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对味了起来。
照叶茗的说法,宋家被抄距离叶家被抄不过两到三载,秦斐手中能用的还是本次春闱选出来的官员,他哪来的底气对江东宋氏出手?
要知道,宋家可不是叶宣梧这样的孤臣,这么多年来,宋氏门徒不说遍布朝廷,那起码也有一小半起。面对如此力量的反扑,任何一个皇帝都要掂量掂量。
除非……
叶可可脱口而出,“真让他拿住把柄了?”
一旦有了这个猜测,平日里没有在意的细节就都涌上来了。
宋氏嫡系明明不会入朝,却一定要参加科举,以振声威。
宋氏长子选妻,阵仗堪比太子选妃。
她大姨不会琴棋书画却意外嫁入宋家——她是定军侯的女儿,背后是实打实的兵权!
宋家要反!
叶可可猛得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开始踱步。
宋家历经几朝,早不知道混了多少朝皇室血脉,想反并不意外,但为何要选在此时动手?
是因为叶家的事给了他们紧迫感?
还是说……有人鼓动了他们?
这么想着,她冷不丁的,瞄到了浮在半空的面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