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注意到她的动作,起身一把拉下床帏,过去将衣服接了过来。
伙计一进来就注意到屋内一片狼藉,地上落了些灰烬,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烧了,他知道这是昨夜那个女人的客房,床帏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朦胧的人影。
盘子里的衣服被身前的男子轻轻拿起,伙计低着头,看到了地上散落着女人的衣带,再看身前男子这幅衣衫不整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毕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当下便有些脸红。
苏幕似乎对买来的衣服颇为满意,只说了一句,“剩下的银两做打赏。”
伙计顿时喜不自胜,“多谢客官,这位小娘子有公子这样的相公可真是好福气。”
苏幕弯了弯唇角,“是么?”
伙计不住点头,“是啊是啊。”
苏幕没有说话,忽然一掌击在他的天灵盖上。
伙计瞳孔微缩,直直朝身后倒了下去,还没完全倒下已经气绝。
苏幕面无表情的用帕子擦了擦手,“下辈子敲门的时候记得问。”
叶柠一下子扯开床帏,掩嘴堵住自己口中的惊呼,“苏幕!你疯了吗?”
苏幕将手中的帕子随意丢在地上,坐回床边,面容平静的将衣服递到她面前,“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叶柠伸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打翻在地上,声线颤抖,“你刚刚杀了一个人,就是这个反应吗?他不过一介凡人,哪里威胁到你了?苏幕,你觉得你身上的杀孽还不够多吗?”
苏幕的语气带了些不屑的轻嗤,“你在可怜他,还是可怜我?”他目光平静的笑了一声,“如果是可怜他的话,那就不必了——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情,会让你更恨我。”
叶柠看着他,眼神微冷,“我是在可怜你,苏幕,你早晚会遭受天罚,你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地狱,报应就在不远的路上了。”
苏幕似有同感,浑不在意的一笑,“是啊,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地狱哪还会有别的归宿。”他看着窗外,目光奇异,似乎无限自嘲,“所以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放弃那些可笑的妄想。”
叶柠知道他不会回头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十六七岁尚且还算是个孩子的少年,慢慢红了眼圈,“你到底还要再杀多少人?那些性命在你心中就真的一点分量也没有吗……”
“凡人尚不在意自己踩死过多少只蚂蚁。”他的表情淡漠又平静,“对我来说,他们的命,本来就不值钱。”
叶柠听出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慢慢抬起头,“如果那样,我会杀了你的,杀不了也要杀。”
他慢条斯理的脱下她的衣衫,动作优雅的一件件帮她重新换上,听到这句话时笑了,“我放过你了,你却不肯放过我,是吗?”
叶柠终于完全沉默。
“白慕楚就在外面。”苏幕起身,看了一眼黎明前的青黛色天空,“我不会再对你们怎样了,叶柠,你再也不用怕我了。”
他最终谁也没有带走。
出乎她意料之外。
……
镜无月在子时街口等他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人只身前来,不由奇怪,“你没有带回来那个小美人?”
苏幕头也不回的走进巷子里,“她自由了。”
“还是狠不下心吗苏皇大人?”镜无月饶有深意的一笑,“也是,那样一个好孩子放我我也狠不下心的。”
“你在这里等我?”苏幕回头。
“是啊。”镜无月慢步走过来,“去曰归客栈坐坐?”
苏幕敲了敲手中的扇子,若有所思的一笑,“带路吧。”
☆、天启预言
那是一段没有灯火的街, 曰归客栈静静屹立在长街的转角处, 门前挂着的两盏灯已经熄灭了。
镜无月推开门, 才发现里面明显被人打扫过,虽然古旧简朴, 却一尘不染。
桌上放着一盏烛台, 上面点了一根蜡烛。
“啊,看来它知道我们今天要来。”镜无月在桌前坐下, 微笑, “这是它的欢迎方式,它只欢迎有缘人。”
“听说镜夫人是以前巫族的大护法?”苏幕坐在她的对面,“那怎么会成为无回城的人?”
“年轻不懂事时犯了些错, 说我做什么。”镜无月轻车熟路的在客栈的柜台上找了瓶酒, “喝吗?”
苏幕自顾自帮自己沏了壶茶,表情冷淡,“酒会影响人的判断,只有需要麻痹的软弱之人才会喝,你觉得呢?”
“还真是滴酒不沾啊……”镜无月啧啧了一声,将酒放了回去, “你几天前说要和我聊聊回溯之术。”她坐回了桌前,目光森然, “你想说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来曰归客栈说。”
“因为巫族的曰归客栈,大概是这世间唯一可以隔断无回城监视的地方。”苏幕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笑了,“你该不会不清楚,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无回城的监视之下吧?”
镜无月是知道的,那座黑暗中的华丽古城虽然已经沉寂多年,而且没有了以前的居民,但它就像一个活人一样,载着这座城里的人日夜追赶黑夜,躲避白昼,常年在九天夜空上飘零。
圣言碑的碑文就是它的指示,镜无月知道,这座城一直以来监视着他们所有人。
“那又怎样?”镜无月并不在乎,“我行得正坐得端,并没做什么对不起无回城的事情……等等,难道你做了什么不能让无回城知道的事情吗?”
“我只是恰好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承担一些责任。”苏幕表情微敛,语气淡漠,“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一代的巫王已经出现了。”
镜无月低下眉眼,有些感慨,“知道,我占卜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