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我说说你的复仇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吗?白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是砸进河水里的一颗巨石,问得温客行心头一震。
你胡说些什么!温客行的眼神突然冷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
白衣却无所畏惧,甚至还按住了他青筋暴起的手臂,温和的说:我没有恶意,这么问只是想帮你。
帮我?!温客行对这个回答有些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戒备。
对,帮你!白衣肯定的说。
老天都不帮我,你能帮我什么?温客行似在嘲讽白衣的胡言乱语。
老天不帮你,我帮你,你只要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能帮你。白衣的神情是极认真极诚恳的。
你是容炫的师兄,难不成是要替他赎罪吗?温客行略带嘲讽的质疑。
不,我是在报恩,报当年温先生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温客行更加疑惑了。
白衣哼笑一声,有些自嘲的说:说来还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呢,
他便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白衣说温如玉对他有救命之恩,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青崖山一役后,他被心魔反复拉扯摧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身上的伤更是反反复复,难以根治,秦怀章医术有限,除了控制他的内伤之外,也无从下手,当时又恰逢温家夫妇蒙难,秦怀章只好将当时情况还算稳定的他安顿在一处封闭的药室内,便带着周子舒下山救人,也是在将他们安顿好之后,等温如玉养好了精神有些气力的时候。秦怀章才半遮半掩地将白衣的病情告诉给温如玉,期盼着他能开计良方,不求药到病除,只是压制心魔也好。
温如玉感念秦怀章的救命之恩,也倾尽毕生所学,写下了那一计救了白衣一命的药方,也是因着白衣病情突然恶化,险些入魔,剑灵和剑主的感应是很强烈的,秦怀章情急之下带着那个药方,安顿好温家夫妇之后,匆匆赶回四季山庄,依方开药,也算是穷尽山庄天材地宝,才保住白衣的一条小命,唤回他的神智,若是没有温如玉危难之时施以援手,白衣早二十年就疯癫入魔,自毁而亡。
所以,当年秦怀章不是有意抛下你们的,也是因我之故,才让你流落在外20年,应该是吃了不少苦吧。白衣从回忆中挣脱,很是疲惫,但他看着跟客行的目光,却始终是那般的温柔坚定,甚至带着愧疚。
原来是这样。温客行还在消化着白衣话中庞大的信息,他既震惊于当年那些惨死青崖山的江湖之人竟是白衣的手笔,也是震惊于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阴差阳错。
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杀人也好放火也罢,就算是这江湖掀个顶朝天,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能帮你,即是报恩,也是补偿,这都是我该做的。白衣直视就他的眼神,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目光中的恳切与热忱似是一把火,灼痛了温客行。
他有些难堪的别过脸,还想逞强的反驳:你怎么就知道我要报仇,你就这么笃定吗?
我自然是知道的,就算子舒不说,我也能猜得出你对这江湖怀有多大的恨,那些贪婪丑恶的阴险小人确实该杀。白衣既然知道温客行的身份,思及他们相识相交这些时日的细节与矛盾,联系前因后果,也能猜到温家夫妇怕已经不在人世,他不忍去戳温客行的伤疤,不忍追问后来的事,追问凶手是谁,追问他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他能做的,只是在温客行复仇的路。助他一臂之力罢了。
你不是阿絮的剑灵吗?阿絮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你说起打打杀杀来眼都不眨。温客行要笑不笑的说。
我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死在我手里的人可不少,再说了,子舒绝对不是想劝你向善,劝你放下仇恨,而是怕你在仇恨中迷失了本心,怕你在这复仇的路上,错杀好人而心生愧疚,抱憾终身。有些话周子舒说不出口,白衣便替他说了。
阿絮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温客行有些迟疑的问。
子舒以前在天窗,迫不得已也杀了不少无辜之人,他自己深知那种被良心折磨的痛苦,所以才不想你走他的老路,他已经时日无多了,他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所以你不要再瞒他好吗?白衣闭上眠,长长的叹了一声。
我,我不是想瞒阿絮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的过往那么血腥难堪,见不得光,他怎么敢把这些告诉阿絮,告诉老白啊。
白衣将温客行的落寞与胆怯看在眼里,他也只是摸了摸他披散的长发,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怕,不要怕,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子舒不会嫌弃你的往过,他只会心疼你的不幸,我们永远都会向着你,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们。
你是无辜的,你没有错,是这浊世欠你的,那些贪婪的,虚伪的,阴险的小人,伪君子本就该为他们所犯下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你本无罪,无需自责。
白衣的话似是敲开温客行封闭心门的重锤,为他阴暗灰败。甚至是腐朽疯狂的灵魂中泄下了一道天光。
他一个人生死徘徊摸爬滚打,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他是无辜的,他以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疯狂的想让浊世与自己共沉沦,是罪大恶极,可白衣却告诉他,他本无罪,是世人负他!
白衣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包容着他的脾气,安抚着他的不安,他也不多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陪着温客行,耐心地等他敞开心扉,其实他说与不说都可以,白衣只是想将他的心思,他的打算告诉温客行而已。
你说阿絮会帮我吗?感受着那从身后传来的宽厚掌温,温客行迟顿的问。
你说了,他才能帮你,你相信我,我才能帮你!白衣坚定的说。
温客行却笑了,笑的惨然。
阿絮快要死了,你又能活多久!帮我?你们拿什么帮我!
白衣有些愕然。
你怎么会知道?知道我也命不久矣了?
我不傻,那老怪物不是很介意你认阿絮为主吗?阿絮时日无多,你又能活多久,何况你今天虚脱,却不让我给你把脉,只让老怪物近身,老怪物急的都火烧眉毛了,你说,你是不是也快不行了?温客行急切的逼问着。
这下轮到白衣心虚了,他偏过头不自然的说:你胡说什么,存心咒我死啊,我只是不想你跟子舒瞎操心罢了。
你有本事看着我说啊!温客行扯着他的胳膊纠缠着。
白衣被他逼的不耐烦了,见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也所幸破罐子破摔。
是!那又怎样,我就算一息尚存,也能将这天捅个窟窿。白衣转过头,直视温客行的眼睛。以白衣的骄傲,就算伤痛落魄,也不屑于示弱乞怜。
温客行忽的笑了,笑得越来越大声,笑的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好一个铮铮铁骨的剑灵,好一位宁折不弯的庄主!你们以为拖着这伤病的残躯尝了果因,补了遗憾,就能了无牵挂,潇洒解脱了吗?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凭什么一个个一边包容我,温暖我,一边却又能毫无留恋的离我而去!只是这么想这,温客行的脑子就阵阵嗡鸣,他单手扶着胀痛的额头摇摇欲坠,承受不住那锥心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