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1 / 2)

“苏兄从前来过这里吗?再细看看?”元阙瞬间想到一个可能,急着问苏文修来确定。

但苏文修脸上的茫然却不似作伪,“元、元兄……不瞒你说,在下家里还算……殷实,父母自小管束得严,等闲不许我出门与别家孩子胡闹。这地方……一见就不是皇都城中所有,在下自然是没来过的。”

话虽然说得并非十分透彻,但元阙还是听明白了。这茅屋一见就是乡下所有,金尊玉贵的苏文修如何能来过?

这边两人正说着话,那个“苏文修”却已经走到茅屋门前,伸手去推门。没想到门却自己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个穿白衣的少女,喜道:“耀轩你回来了?”

这茅屋看起来虽然干净整洁,但也的确称得上贫寒,但那少女的一身白衣的材质,却是非绢非帛,轻灵柔软仿佛云朵,一看便价值不菲。而那少女容貌娇俏神情灵动,一看就是难得的美人胚子。这一身衣裳,穿在那少女身上,竟是十分相得益彰。

“我……阿盈,今日是我最后一次回来。”那个被叫做“耀轩”的青年不自在地别开目光,语气生硬。

阿盈?元阙有些惊奇,走上前去打量,却见那白衣少女正是他那日在书斋外遇到的阿盈。

但阿盈与耀轩并不曾发现元阙。阿盈只是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耀轩,疑道:“你说什么?什么叫最后一次回来?耀轩,这是你家,你不回这里还能回哪里呢?”

“很快就不是了。阿盈,这个……你签字画押吧。”耀轩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阿盈接过来细细一看,一弯新月眉却忍不住高高挑起,“放妻书?你要与我和离?”

耀轩不自在地搓手,目光根本不敢往阿盈那边转,“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念在你嫁入我张家三年,从前母亲还在时你也对她十分孝顺,我不写休书。你我以后……各自婚娶,两不相干!”

“你……我三日前诊出有了两月的身孕,你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孩子怎么办?”阿盈瞪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张耀轩,只怕一眨眼就让里头蓄满的泪水落下。

“孩子……”张耀轩别开脸,狠狠地闭眼,“趁着还小,一剂汤药便好了。”

阿盈沉默了许久,想平静地开口,但那颤抖的嗓音却出卖了她的哀伤,“耀轩,你是认真的么?”

张耀轩眼神乱转,忽地瞥见自己腰上一枚做工有些粗糙的结子,连忙解了下来,递给阿盈,“千真万确。这同心结还给你,从此你我再无纠葛。”

顶着苏文修那样纯善的一张脸,却讲出这般狠心绝情的话,元阙在边上看着都有些难受,更遑论苏文修本人。他十分难得地做出斯文扫地的举动——几步走上前去,揪住张耀轩的衣襟,怒叱道:“世上竟有你这般无情无义狠心无情之人!”

只是在他一抓之下,元阙只觉得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开始飞快地褪色,然后融化,变作墨汁一般的黑色,四下逸散,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作浓黑。

“元、元兄!”苏文修被吓得不轻,当即惊叫一声。

元阙揉了揉自己被震得发疼的耳朵,淡声道:“我在,我在呢。苏兄,不必惊慌。”

只是落到一个未知的地方,眼前还是一抹漆黑,苏文修这样的寻常人自然是十分害怕的,他死死拽着元阙的袖子,低声道:“元兄,这是怎么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若我没猜错,只怕我们是落入你自己的梦境里了。晚上你梦到的就是这些是不是?”元阙十分镇定,就着苏文修拉在他袖上的胳膊抬起手来摊开掌心,另一只手在上面飞快地画了个东西,一团火焰便浮现在元阙的掌心。虽说不算十分明亮,但也足够照路所用。

苏文修顾不上回答元阙的问话,只是指着那团火焰惊讶地道:“这……元兄你……”

元阙淡淡一笑,“莫怕莫怕。忘了说一声,在去那姑娘那里帮她之前,在下是做道士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但苏文修已经没有精力去分辨,只是愣愣地点头,然后才道:“方才那个,确是在下的梦境。但是元兄信我,我真的不是那种冷酷无耻的人!”

“那人不是叫张耀轩么?苏兄不必担心,在下分得清楚。”元阙柔声安抚着,“苏兄,你还记不记得……接下来你梦到了什么?”

苏文修仔细想了想,忽地一把抱住元阙的胳膊,元阙猝不及防被扑,掌心的火焰也跟着剧烈摇晃,险些熄灭。还不待出声问他,苏文修便声嘶力竭地尖叫道:“不要去那边!快、快回去!”

“怎么了?”

“杀、杀人了!”

话音未落,元阙只觉面前灵气波动,凭空面前便出现了几个人影,三个站着的,还有一个伏在地上的。

“元兄,别看了!快离开这里!”苏文修掌心全是黏腻的汗,将元阙的衣袖都濡湿了,浑身抖得厉害,说话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元阙拍了拍他的手背,沉声道:“无妨,这个梦境应当是梦貘所织,我们可以看见里头的幻象,他们却看不见我们,有什么话你尽管大胆说。不过我们既然是被困在梦境中,便要想办法出去,若是不去看看,便会困死在此处。”心中却在暗想:貘者,象鼻、犀目、牛尾、虎足,其皮毛黄黑,生于蜀中,不该是自己在湖中看到的那东西。

“杀、杀人啊!张耀轩被杀了!”苏文修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拼命想挣脱元阙的手。

但一听这话,元阙将他拽得更紧,几乎是拖到了那几人面前。

站着的三人中,两男一女,一个中年男子作道士打扮,另一个则是书生装扮;那女子身着一袭红裙,头戴赤金冠子,仿佛新嫁娘一般。而躺在地上那个人是个男子,仔细看脸乃是张耀轩,他身上也套着一身红衣,看纹样却是与那女子身上的一般无二。只是张耀轩被五花大绑着,头上未束冠,发髻也十分凌乱,衣袍多处揉皱与刮破,十分狼狈。

“馥儿......”张耀轩哑着嗓子叫了一声。

那书生打扮的男子立刻上前来,照着张耀轩狠狠踹了一脚,骂道:“馥儿也是你叫的?”配合着那男子的话,红衣女子略略扬了扬下巴,满脸高傲与不屑。

“为什么?”张耀轩咳出一口血。

红衣女子微挑唇角轻轻一笑,纡尊降贵地俯下身子,在张耀轩耳边道:“七月十四,大吉大利,诸事皆宜。宜嫁娶,宜......杀人!”

张耀轩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道:“我可是你的夫君!”

“我的夫君叫林松涛,你是谁?”红衣女子满不在乎地一笑。

林松涛……张耀轩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扭头望向那书生,果见他满面得色。张耀轩怒道:“梁馥儿!你既然属意的另有其人,当初我向你求亲,你为何要答应?又为何要做这个局害我?”

“我喜欢松涛,可我父亲喜欢你啊。谁叫你是新科状元呢?”梁馥儿直起腰来,“怎么,难道你能娶过妻,我便不能有心上人了?你想要一把能让你从此平步青云的登云梯,而我想要的这是个既有本事又合心意的丈夫,原本是自愿交换,很划算。”

“梁姑娘,”那道士忽然开口了,“时辰已到,可以开始了。”

梁馥儿与林松涛对视一眼,方点头道:“那就有劳道长了。”

那道士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把符纸,只是迎风一晃便烧成了灰,一把撒在张耀轩身上。而后那道士又让林松涛拿出两个小布袋子,从地上拾起两大块土,分别放入袋中收好,再系到张耀轩腿上;接着向梁馥儿要了一对金镯子强行戴在张耀轩的胳膊上;最后拔了自己发髻上的木簪子,慢慢向张耀轩的心口刺过去。

“啊——”张耀轩高声尖叫,拼命挣扎。

不过那簪子没扎透,只没入胸口一半。道士指着身边的一口水井,连声道:“林公子,快将他丢入井中!”

林松涛慌忙应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与道士一同将痛晕过去的张耀轩抬起来,头向下扔进井中。

金镯子、木簪、井水、红衣与符灰、土块……这是五行封印术!上不见天,下不着地,永不超生!元阙一下子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