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站起身,正打算随侍女走,谢怀璟便按住她的肩头,阿鱼愣了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肩头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谢怀璟低声笑道:“阿鱼,你真好看。”
阿鱼的脸不由自主地一热,不过面上傅了层厚厚的粉,也看不出她的脸红没红。
谢怀璟松开手,说:“去换衣裳吧。”
阿鱼由侍女服侍着褪下嫁衣,按品大妆,仍旧是一身贵重的行头。谢怀璟则换了衮冕。
两人一同坐舆车前去禁宫的奉先殿。
这便是储君成亲比寻常人家成亲更繁复的地方——洞房之前,先要去奉先殿拜谒皇族的家庙才行。
其实谢怀璟大婚的地点原本定在禁宫的承文殿,如此册封礼成之后,往来帝王家庙拜谒也方便,但谢怀璟考虑到阿鱼更熟悉太子府的布置,且太子府人少,没有宫里规矩多,不会拘束了阿鱼,便将大婚的所在改到了太子府。
路上有车马銮轿代步,不至于太过辛苦。太子府又挨着皇城,来回也不会耽误多少工夫。
大半个时辰过后,谢怀璟和阿鱼就拜谒完毕,从奉先殿出来了。
深秋风凉,宫女低着头给阿鱼奉上叠好的披风,冬枣正打算拿过来,谢怀璟却先接过了手。
谢怀璟将披风抖落开来,因是新婚,披风也是朱红色的锦缎,用金丝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样。谢怀璟替阿鱼裹上披风,找出系带,耐心认真地打了个蝴蝶扣。
这时,宫道的另一侧行来一辆銮舆,端坐其上的天子远远地瞧见谢怀璟一行人,不由一愣,但很快他便想起今天是谢怀璟大婚的日子,想必是带太子妃来奉先殿拜谒先祖的。
是了,谢怀璟身边那个身着绯色披风的丽人应该就是太子妃了。
谢怀璟身后的长侍瞧见了圣驾,小声道了句:“殿下,陛下来了。”
谢怀璟便拉着阿鱼向天子行了礼。
天子走近了才发觉这个太子妃长得十分面熟,乍一看像极了徐贵妃,眉眼间的神|韵却是不同的。
天子记美人的本事远胜于临朝理政,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两年前他在中秋宴上相中的宫女吗!
如今竟成了太子妃。
谢怀璟往前走了一步,挡在阿鱼身前,垂首道:“父皇,今日儿臣大婚,不便在宫中久留,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待天子回应,就领着阿鱼转身走了。
天子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望着阿鱼的背影。
果真长大了,身量抽长了不少,眉目也更精致如画了。
若说她像徐贵妃,其实也没有十分肖似,还是更像当年马车上搭救他的美人。
既然暴戾凶狠的徐贵妃和昔年温善柔婉的救命恩人不是同一个人,那在天子的心中,自然是后者更念念不忘些。
***
谢怀璟和阿鱼才走到宫门前,就被一个内监唤住了:“殿下,娘娘,陛下口谕,让二位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
谢怀璟下意识地握住阿鱼的手,道:“多谢父皇美意。只是府中已备了膳食,我身为太子,理当为臣民之表率,怎可浪费吃食、大行奢费之风?”
说着,又朝天子的乾正殿拱了拱手,朗声道:“父皇,请恕儿臣不能遵旨。”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来传达圣谕的内监倒不知如何应对了,只连声劝道:“殿下,殿下别走……您这么一走,老奴怎么回去复命啊?”
谢怀璟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内监,微微眯起了眼:“你想拦我?”
内监斗胆抬头,瞧见谢怀璟面上挂着的极浅淡的微笑,立马低下头去,挪开步子,谄声道:“老奴不敢。”
谢怀璟揽着阿鱼出了宫门,一同上了停在宫门外的舆车。
***
回到太子府时,天已经昏黑了。
屋子里点了喜烛,红光辉映,满室喜气盈盈。
阿鱼和谢怀璟将身穿的礼服换下,穿上家常衣裳。
侍女端菜上桌,阿鱼和谢怀璟久违地,像从前一样同桌用膳。
见阿鱼的目光飘向油焖虾,谢怀璟便自然而然地夹了一只,剥好了放在她的碗里。
太子府原先的婢女已经习惯了这一幕,那四个新来的姑姑倒是看得一愣。
阿鱼说:“其实这虾壳也是能吃的……而且很好吃,已浸了浓鲜的酱汁,尤其下饭。”
孙姑姑板起脸来,要不是太子还在,她就要说阿鱼不知礼数了——殿下亲手给你剥虾,你不谢恩就罢了,你竟然还嫌弃殿下多此一举!
谢怀璟却只笑了笑,问道:“今天累不累?”
阿鱼知道,按姑姑们教的规矩,她应当答“谢殿下 |体恤”之类的套话,但她一坐下来吃东西,就不觉想起了以往和谢怀璟一起用膳的时光,再加上掀起盖头之后,跟谢怀璟进宫拜谒了他家的先祖——这已是超越过往、截然不同的亲厚了。
阿鱼的言语便不自觉地熟稔起来:“确实……有点累。”
谢怀璟“嗯”了声,把阿鱼喜欢吃的蟹黄豆腐端到她面前。
四位姑姑看了看彼此,也摸不清太子是不是不高兴了。孙姑姑想了想,道:“殿下,娘娘才是新嫁,若有不知礼数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谢怀璟瞥了一眼孙姑姑,问了句:“你就是宫里拨来伺候太子妃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