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下来,阿鱼呆愣地坐了一会儿,冬枣掀帘子进来,服侍她洗漱安睡。
阿鱼脑子里乱成一团。周姑姑说的话和那些有意遗忘的记忆乱糟糟地交杂在了一起。想到明天就要大婚了,阿鱼心里又是忧惧,又是别扭,许久都不曾睡着,便趿着鞋下床,给自己倒了盏冷掉的茶水。
瞧见茶壶旁边还放了一碟瓜子,顺手抓了一把来吃。瓜子个头很大,焦香酥脆,轻轻一咬就能开口。阿鱼嗑了一把瓜子,心内的不安似乎消减了许多。便漱了口,爬上床继续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阿鱼就被叫起来穿衣梳头。她还在睡梦中,就半闭着眼睛任人折腾,直到梳头嬷嬷把凤冠安在她脑袋上,才陡然惊醒。
这凤冠也太重了吧!
阿鱼朝镜中望了一眼,冠上用金丝堆累着龙凤,龙凤口中都衔着一串珠子,此外还缀了数不胜数的宝石,光彩照人,熠熠生辉。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沉。
阿鱼简单用了些早膳,随后便在几个姑姑的提点下,跪下,又听了一遍赐婚的懿旨,然后由冬枣搀扶着站起身,将事先备下的金锞子赏给宣旨官。再跪下,听了一遍册封太子妃的恩旨。这道旨意有点长,阿鱼跪得腿都麻了,才得以站起来,行赏。
这一套礼仪走下来,阿鱼已经口干舌燥了,正想让冬枣给她倒杯水,仪仗和彩舆就过来了,还有一支奏乐敲鼓的队伍。阿鱼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人盖上了盖头,簇拥着上了花轿。
太子娶妻,不用亲迎。所以直到落了轿,由人搀扶着走了好长一段路,阿鱼才听见谢怀璟的声音:“阿鱼,是我。”
阿鱼点了一下头。凤冠太重了,她的脖子僵直到现在,点头的动作便十分迟缓。
谢怀璟说:“吉时还没到,来,先坐下歇一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的?”
阿鱼可怜兮兮地说:“……我想喝水。”
谢怀璟便拉着她往前走。旁边似乎有人劝道:“殿下,这不合礼数……”
谢怀璟似笑非笑:“哦?”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谢怀璟把阿鱼带到一间屋子,倒了盏茶,递到大红团凤纹的盖头底下。
阿鱼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便伸手接过来,也不敢多喝,就慢慢地抿了两口。
谢怀璟又把红糖发糕撕成小片递给阿鱼,“先吃点垫垫肚子,不然要等到晚上才有东西吃。”
阿鱼乖乖地吃完,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没有?我早膳没用多少,现在好饿啊……”
第61章 千层蒸糕 ...
谢怀璟不由一笑, 更多的却是心疼:“那些姑姑怎么照料的?竟然让你饿着肚子上花轿。”
阿鱼说:“姑姑们怕误了时辰, 一直催我,我就没来得及吃多少东西。”
谢怀璟道:“有火烧、芸豆卷和千层蒸糕, 要吃哪个?”
阿鱼咽了咽口水, 问道:“火烧是什么馅儿的?”
“有红糖馅儿的,也有花生馅儿的。”
阿鱼听了犯馋, 但火烧香酥, 吃着会沾一嘴的饼屑子,她脸上还傅了粉,擦了胭脂,抹了唇脂, 若吃了火烧, 漂漂亮亮的妆面就全毁了。
阿鱼便打消念头, 转而道:“要千层蒸糕。”
谢怀璟扶着她坐下,把盛千层蒸糕的碟子放在阿鱼手边, 让她自己拿着吃。
蒸糕就是拿马蹄粉、牛乳和椰浆做的燕窝糕,已切成了菱形的小块, 一口一个刚刚好,香甜爽口,滑溜溜的不沾牙。
阿鱼吃了好几个, 便听见女官恭谨的声音:“殿下, 吉时到了。”
随后几个人围过来搀扶阿鱼,阿鱼便跟着她们的指引,按部就班地跪拜。也不知道跪下起身了多少次, 阿鱼的腿都跪软了,终于听见一声:“请娘娘坐下。”
阿鱼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感觉像是坐到了一个厚厚的绵垫子上。
冬枣悄声提醒她:“姑娘,到新房了。”
阿鱼轻轻“嗯”了声,想来应是坐在了喜床上。
几个老嬷嬷围上来说了几句吉祥话,阿鱼垂下眼眸,默默地攥紧了衣袖。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请殿下安”,阿鱼便知道谢怀璟过来了。
此时的她终于有了一个新嫁娘应有的、难以言喻的忐忑不安。成亲真的是一辈子的事——阿鱼诚然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但直到今日历经了那么多漫长且繁琐的婚仪,她才真正觉出了这件事的庄重之处。
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却没有血脉联结的家人。所以要通过这样繁冗的仪式,让夫妇二人欢迎、接纳这个新来的家人,宴请的宾客便是见证者。
她真的嫁给太子了。
阿鱼心里涌起茫然的慌张,还有些隐约的羞赧。暗自庆幸有红盖头遮着,旁人瞧不见她紧张的模样。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老嬷嬷说:“殿下,该揭盖头了。”
阿鱼深深吸入一口气,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谢怀璟拿起玉如意,唤了声:“阿鱼。”
阿鱼正打算应,谢怀璟便挑起了她的盖头,阿鱼眼前豁然一亮,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光线。
谢怀璟目不转睛地看着阿鱼。她的眸子黑白分明,睫毛密而长,眨眼时眼睛就忽闪忽闪的,仿佛盛着星光。且是很难得的盛装,黛眉朱唇,凤冠垂下的珍珠长串逶迤地垂下,贴在她的额头上,大红的喜服衬得她的面庞和一段露出的脖颈白皙如玉。
却不显得浓厚妍丽,只觉得惊艳美好。
阿鱼仰脸看着谢怀璟。此刻应是下午,他逆着日光,映出挺拔的身姿,同样穿着喜服,因着眼中含了笑意,神色中便平添了许多温柔。
屋子里的嬷嬷婢女连声贺喜。随后侍女走上前,行礼道:“殿下,娘娘,该去换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