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璟就看着阿鱼的情绪一点点低落了下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心也跟着揪紧了。他停下来放轻声音问她,“怎么了?想家了?”
阿鱼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点了点头,很快又摇摇头,拿手背抹了把眼泪,呜咽着哭道:“我已经没有家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阿鱼这么一哭,大家都朝她望了过来。谢怀璟立在阿鱼面前,替她挡住那些好奇的目光。他这一年长高了许多,如今已比阿鱼高出了一个头,见阿鱼仍旧抽抽噎噎的,便不由自主地把她揽到自己怀里。
阿鱼一懵,眼泪都忘了流。只知道谢怀璟轻轻顺了顺自己的背脊,温和耐心地说:“别哭了,明天就带你回江宁。”
阿鱼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开口:“殿下先……先放开我。”她想挣开谢怀璟,但谢怀璟抱得很紧,她根本挣脱不得。
谢怀璟却没松手。许久才说:“阿鱼,我喜欢你。”
第36章 蟹粉狮子头 ...
阿鱼怀疑自己听岔了, 抬头去看谢怀璟, 谢怀璟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阿鱼。”
繁华的街巷, 摩肩擦踵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车马声、叫卖声, 仿佛一下子飘得很远。阿鱼耳边安静得只剩下了谢怀璟的声音。
我喜欢你。
这句话似乎一遍遍地在耳边回放。
阿鱼忽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明白“喜欢”二字的含义与分量——大抵就像爹娘那样琴瑟在御、永以为好,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贪爱吃喝的小姑娘,平安长到十四岁,若不曾进宫,此刻还是待字的大家闺秀。她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样陌生, 甚至棘手的情感。
她隐约觉得, 被这样尊贵的太子喜爱着, 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万氏不是说过“嫁到位高权重的人家未必是什么好事”吗?可太子他们家是天底下最位高权重的人家。就连燕仪那样活泼达观的性子,到了“深深深几许”的宫廷内苑, 也变得失意哀愁了。
兴许太子只是逗她玩呢。
“我……”过了好一会儿,阿鱼才讷讷地开口。
谢怀璟连忙止住她:“你先别说话。”他真的害怕她一出口就是推拒。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早向阿鱼剖明心意。他想等阿鱼习惯他, 甚至也对他有一些喜欢的时候,再水到渠成地说出来。但阿鱼刚刚哭得实在太伤心了,看得他一颗心也跟着蜷缩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就将满胸腔的喜欢脱口而出, 他想让阿鱼知道,她在这世上并不是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的一个人,她还是有人喜爱并且在意的。
谢怀璟说:“我告诉你我的心意, 并不是为了你的答复。”他略停了停,心里忽地烦躁起来。
他明明就想要阿鱼的答复啊!只不过他想要的是接纳而认同的答复罢了。
谢怀璟想了想,接着说:“我是想让你知道,除却家人,你还有我的陪伴。”但转念一想,他在阿鱼心里的分量肯定不能和阿鱼逝去的父母亲族相匹,便又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阿鱼许久没有作声。她其实不太懂谢怀璟说的“一直”是多久,但也迟钝地感受到谢怀璟字句中的真实诚恳,意识到太子并没有跟她开玩笑。
此刻她仍然被谢怀璟抱在怀里,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妥,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谢怀璟立马收紧了手臂,把阿鱼按进自己的怀抱,有些慌乱无措地说:“你先别急……我不逼你,你再慢慢想想。”但阿鱼刚刚下意识后退的动作就像往他心里刺了一刀,谢怀璟的眸色渐渐变得阴郁而深黑,“阿鱼,你也得一直陪着我。”
阿鱼很听话,又或许是吓着了,总之没再继续动弹。过了许久,才说:“殿下……我饿了。”
谢怀璟:“……”
***
谢怀璟带阿鱼去了扬州知府的家宅。
扬州知府宋恕进,先前任过大理寺左评事,是认识谢怀璟的。早在半月前就得到了消息,知道太子要南下江浙,途经扬州时会稍事休息,便命家中仆役把宅子彻彻底底地清扫了一遍,将主屋收拾出来,换上干净被褥,恭迎太子前来。
谢怀璟到扬州后,立马有人去宋宅禀报宋恕进,宋恕进就站在家门口翘首以盼。伺候太子的宫人倒先来了几个,但太子迟迟未到,说是去城中体察民情了。宋恕进只好继续耐心等着,此刻远远地瞧见谢怀璟和一个侍女下了马车,朝自己家走过来了,连忙率家中老小跪迎。
谢怀璟道:“本就是微服而来,宋卿不必多礼。”
宋恕进恭恭敬敬地说:“礼不敢忘,礼不敢忘。殿下请进,陋舍简微,还请殿下多多担待。”
其实也说不上“简微”。前朝便有“扬一益二”的说法。天下之盛,扬州为首。宋恕进这处家宅位处繁华,占地也广,干净明亮。谢怀璟想到阿鱼还饿着肚子,便吩咐道:“备膳吧。”
宋恕进赶忙应承下来,把谢怀璟请到了正屋,道:“殿下稍坐片刻,厨房马上送膳过来。”
阿鱼规规矩矩地站在谢怀璟身后。
等待饭菜的间隙,宋恕进的长子过来见礼。宋恕进有心让自己儿子在谢怀璟面前露脸,便道:“这是犬子,单名一个平字,正值弱冠,今年才试了春闱。”
宋平跪拜行礼,“叩见殿下。”
“免礼。”谢怀璟随口问道,“殿试排了第几?”
宋恕进讪讪道:“犬子不才,春闱便不曾考取。”
其实当今的朝廷并没有十分清明正派,几个执掌实权的高官都在暗地里卖官鬻爵。宋平本也想让宋恕进给他买个官儿当,好过辛辛苦苦考科举、熬资历。他家也不缺这个银子。
但宋恕进是进士出身,一向见不惯那些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使银子买官。他还是希望宋平走堂堂正正的科举路子。
“犬子春试那日犯了风寒,所以没能考中。其实这孩子是有真才实学的,殿下不妨考考他的策论。”宋恕进说着,轻轻推了宋平一把,宋平一个趔趄,连忙站稳了,恭恭敬敬道:“请殿下出题。”
谢怀璟想了想,问道:“当今农事疲敝,你有何对策?”
宋平和宋恕进都是心头一喜——前几天父子俩还就这个问题探讨过。
宋平于是侃侃而谈,语句清晰而流畅。
谢怀璟点了点头。
正好厨房已做了好几道菜,一并呈了上来。谢怀璟道:“都退下吧。”
宋家父子和仆从们行了礼,转身走了。阿鱼也跟着他们往外走,谢怀璟眉头一拧,唤道:“阿鱼,你过来。”
宋平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便见一个姿容昳丽的少女犹犹豫豫地回过身,低头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