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一脸迷茫,一边说着“殿下抱着我做什么”,一边往旁边挪。
谢怀璟起先按住了她,抱紧了没让她动弹,但很快又觉得这样强横的举止兴许会惹来阿鱼的厌恶,想了又想,还是松开了手。
谢怀璟从容而正经地解释:“适才马车颠簸,你又睡着了,我怕你摔下去才抱住你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也十分可信。阿鱼道:“有劳殿下了。”
阿鱼自然不会以小人之心去揣度太子。在她心中,太子磊落、坦荡、矜贵,连喜欢她都会直白地说出来,肯定不屑于欺骗她。
入夏之后,江宁热得像个火炉。时值正午,炽烈的日光烘烤般地照下来,官道上除了他们这一列马车,几乎没有人走动。
谢怀璟笑道:“江宁的夏天倒比燕京还要炎热。”
阿鱼说:“以前在家,夏夜里常常热得睡不着,娘就让护院们往我屋里一缸一缸地搬冰块,把冰搁在床底下,凉气都扑在席子上,一晚上都能安安心心地入眠。”
阿鱼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沈家又没有重男轻女的旧例,所以虽然她是个女郎,家中长辈却都爱宠她,她自小过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那种富足安然,谢怀璟也能透过她的言语窥知一二。沈家获罪后,她被押到燕京充入掖庭奴,那种从云端到尘埃的落差,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忍过来的。
阿鱼又道:“记得以前时常有北边的船只到江宁来,一船都是花皮西瓜,家里的仆役便会拉上板车去码头,装好几个麻袋的西瓜回来。然后每天都有西瓜吃,用冰湃了,切成两半,我和二哥哥一人一半,拿勺子挖着吃,或是切成小块堆在瓷碗里,上面叠一层刨冰,再淋一勺茉莉花蜜,清甜不腻口。一天一个瓜,一直可以吃到夏天结束。”
谢怀璟本还饶有兴致地听着,听见“二哥哥”三个字,脸色便有些不好。
回京之后,他要给傅延之多派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这时,有个侍卫骑马过来,隔着车帘拱手请示道:“殿下,是直接去织造府吗?”
“织造府?”谢怀璟沉吟,“你和赵长侍走一趟,把那两箱赏钱送去,我就不亲自过去了。”
侍卫迟疑道:“可是……”陛下特意吩咐了,让您亲自把赏银送到织造府,以彰恩宠啊!殿下!
谢怀璟似笑非笑:“可是什么?”
侍卫说:“……没什么。”太子明摆着不想给徐家这个恩宠,他又何必多嘴多舌地提醒。
谢怀璟让护卫打听了万府的位置,带阿鱼径直去了万家。
近乡情怯。马车进了万家的巷子,远远地瞧见府门顶上悬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阿鱼忽然有些不敢靠近。明明她之前那么渴望回到江宁,那么渴望回来见一面外祖父,现在满胸腔都被胆怯充斥了。
马车在万府门前停下,充当车夫的护卫下去跟门房打听:“你们家老爷在不在府上?”
万家做绸缎生意,门房也识物颇清,一眼就看出护卫身上穿的是漂白绸——已是寻常人家穿不起的衣料了。想来车厢里坐的是很显贵的人物,连忙道:“在府上。小公子回来了,祖孙俩正在说话呢。”
护卫回身禀报:“主子,人在府上。”
谢怀璟道:“走吧。”
阿鱼掀起车帘一角,往四周望了望,终于鼓足勇气下了马车。
她慢吞吞地往万府门口走,发现谢怀璟也跟上来了,便问:“殿下要随我一起吗?”
谢怀璟云淡风轻地点头:“我陪着你。”
他心里并非波澜不惊——阿鱼至亲的长辈只剩下万老爷子一个人了,他若和阿鱼一起去见,那他与阿鱼的关系就似乎亲密了不少。
这么一想,他倒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期待。
门房远远地瞧见了阿鱼,却不敢认,待她走近了,才迟疑地开口:“三……三姑娘?”
从前在家中,阿鱼的排行就是第三。阿鱼听见这熟悉的称呼,眼泪顿时涌了上来,胡乱点了点头,“我来见外祖父。”
那门房又惊又喜,“真的是您啊!您不是已经……”他说到这儿便收了声,转而道,“您快请进。老爷正在堂屋和小公子说话。”
话音未落,又急匆匆地往里面跑,“我这就去告诉老爷。”
门房一路小跑到了正房,扑通一声跪下,大喊道:“老爷!小公子!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还活着!”
“小公子”喊的是傅延之。他自小养在万府,虽是万老爷子的外孙,却和亲孙子没区别,府中的下人便唤他小公子,十几年了都没有改口。
万老爷子才和傅延之问起了万氏的近况,乍然听见门房这一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傅延之心头一紧:“你是说阿鱼妹妹?”
门房连忙点头:“就是阿鱼姑娘。已经朝这儿走了,马上就到。”
万老爷子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其实他知道阿鱼还好端端地活着——两年前,万氏在宫宴见到阿鱼之后,立马给万老爷子送了信。只是心里仍旧不敢置信,颤着声问道:“真……真的是她?”
门房道:“千真万确。三姑娘和咱们二姑奶奶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断断错不了。”
傅延之忽然想起了什么:“谁送她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怀璟:本以为是见家长,没想到见了情敌。
第39章 杏仁酪 ...
门房这才忆起, 阿鱼身边好像站了个人。
“小公子, 我只顾着看三姑娘了,倒忘了问姑娘身边那人是谁。”
门房这话一出口, 万老爷子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丫头……不是在宫里当差吗?谁带她跑江宁来了?”
傅延之心绪微动。
还能是谁?肯定是太子啊!太子上个月自燕京出发, 南下江浙,算算日子, 也该到江宁附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