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原谅祖母吗?”老太太泪流满面地望着殷觅棠,终于将这句压在心口几年的话问出来。原谅她一时的鬼迷心窍,原谅她这个恶毒的祖母居然想活活饿死她冻死她。
唯有装疯卖傻,她才有勇气活下去。
这些年,她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年将殷觅棠遗弃在雪山之中。那个时候啊,她憋着那个小男孩的秘密太久,一朝被揭穿,受了刺激,日日眼前都是那个怪胎小男孩来索命。偏偏那个小男孩和殷觅棠长得一模一样……她以为把殷觅棠扔开,那个小男孩也会在她眼前消失。
这是其一。
其二是她生气。她那时钻了牛角尖,心想自己对殷觅棠那么好,已经做了弥补了,那个死掉的小男孩怎么还不知足。钻了牛角尖儿,觉得自己这些年对殷觅棠的宠爱不值得,一时气上头,就把殷觅棠给扔了。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一时糊涂。
老太太双手捂住脸,呜咽着哭出来。
殷觅棠瞧着不忍心,拿出帕子来,仔细给老太太擦眼泪。她温声细语:“在我很小的时候,您曾教过我不能在外面哭,眼泪浸了脸,风一吹,会很疼的。”
老太太止了哭,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的殷觅棠。
殷觅棠仔仔细细将老太太眼角的泪痕擦干净,她将帕子工整叠好,放在石桌上。她看向老太太弯起眼睛,笑了笑,温声说:“困在雪山的那几天我一直在想我究竟哪里没做好,惹您不开心,我一定要改了才好。”
只殷觅棠这一句,老太太又落下泪来。她的棠棠永远那么懂事,懂事得让她心疼。
殷觅棠将眼底的湿意逼了回去,睁着眼睛,笑着说:“我早就原谅您了。也希望您能原谅自己。我已经从雪山里走了出来,希望您也能。”
殷觅棠向前走了一步,将老太太被风吹开了一些的衣领拢了拢,转身款步离开。
老太太望着放在石桌上的帕子,无声落泪。
殷觅棠说原谅她了,她该高兴。她该如她的棠棠说的那样从过去的愧疚里走出来。
可是……她的棠棠没有喊她祖母,一声也没有。
老太太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是另一种绞痛。
“母亲,是该回家了吗?”殷觅棠立在魏佳茗面前。
魏佳茗慢慢露出笑容来,应着:“对,咱们等下就回家。”
魏佳茗侧首,给殷争使了个眼色。殷争了然,他大步朝老太太走过去。立在老太太面前,殷争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不知从何说起。
恨吗?
说不上。毕竟是生养他的母亲,除了那一桩事,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恨”这个词太重了。
可是责怪总是有的。
怪她的善做主张。那毕竟是一条生命,是他的儿子。即使身残,亦是他的儿子。她怎能悄悄扼杀了一条生命……
殷争重重叹了口气,他在老太太面前蹲下来,开口:“母亲,儿子想问您,棠棠到底是不是您抱了奶娘的孩子顶替的?”
老太太一怔,茫然地看向殷争,问:“什么奶娘的孩子?”
她装疯卖傻哭嚎太久,造成了她的嗓子干涩得很,虽然声音不大,听上去亦有些刺耳。
魏佳茗已经走了过来,她紧紧牵着殷觅棠,紧张地看着老太太。
魏佳茗牵殷觅棠的手太用力,让殷觅棠觉得有些疼了。殷觅棠看了看母亲的脸色,再回忆了父亲和老太太刚刚的对话,她微怔过后,心里忽然五味杂陈。
本来就是强压的眼泪忽就卷了上来,心酸得红了眼睛。
第85章 和亲
回去的马车上,殷觅棠靠在魏佳茗的肩头。她闭着眼睛,来压下心里复杂的情愫。原本以为不是父母亲生的孩子已是她今生最大的遗憾。她早已经认定了的事情,竟又这般被推翻了。
那横在心口的遗憾原来是假的。
原来她的父母一直都在她身边。
她不由自主翘起了嘴角,眼角逐渐有些湿润。
魏佳茗紧紧握住她的手。魏佳茗心情同样复杂,心头有千言万语,可又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唯有更用力地握紧小女儿的手。恨不得再也不松开。
坐在另一侧的殷络青眼睛稍微有些湿,她向来是冷静自持的,她也伸出手来,和母亲、妹妹的手牢牢握在一起。
回家之后,谁也没有再格外多说这件事情。因为他们原本就把殷觅棠当成亲生女儿。可到底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像,那一个小小的缺口慢慢被补好,变得完整无缺了。
虽然家里没有再说这件事。殷觅棠的举止也和之前无异。可她心里到底是开心的,欢喜地入了宫。
戚无别瞧着殷觅棠弯着的眉眼,放下笔墨,朝她伸出手,问:“看来是有事情与我说。”
殷觅棠将手递给他,任由戚无别拉到身边,挨着他坐下。殷觅棠手肘搭在桌子上,将脸贴在小臂上,偏着头望着戚无别,将事情欢喜地讲给戚无别听。
将事情说完之后,殷觅棠笑了笑,弯着眼睛说:“我很欢喜。可是表现得太明显似乎不太好,又很想说出来。”
戚无别将她垂下来的一绺儿掖到她而后,笑着说:“我与你一样欢喜。”
只要你欢喜,我亦欢喜。
殷觅棠捧起戚无别的手,将他的手贴在脸颊蹭了蹭。
她开心地想——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也愿戚无别一切顺利,勿要再起波折才好。
“皇帝哥哥!皇帝哥哥……”小红豆小跑着进来。
殷觅棠一惊,慌忙推开戚无别的手,端端正正地坐好。
戚无别瞥了小红豆一眼,略不悦地开口:“红豆,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