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没亮,脚踏上的人十分自觉地消失了。
长安看着窝成一团的被子,坐在床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等屋外红雪红月在低声唤她,长安才电光火石想起一件事。周和以的这串珠串,她忘了,还没还给人家呢!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这人怎么丁点儿反应都没有呢?
溧阳王府,王爷勾着嘴角披着雪色从外进来。
方自仲早在门廊前候着,满脸堆笑。他是早已从暗卫处知晓了主子的去处,心里喜得不知多少。毕竟他是自周和以出身便伺候在身侧的,说是奴才,但当真是看着周和以长大。自家主子哪里都好,就是对女.色上毫无兴趣。若非知晓周和以对男色也没兴趣,他都要忧心主子将来是不是无人承接香火。
“主子,可要沐浴?夜里太冷,洗个香烫也好去去寒。”
周和以还是那身单薄的衣裳,脸色苍白,眼神却透亮明快:“你且下去备吧。”
虽说刀伤不便于沐浴,但自家主子素来不在意这些,小心些也不碍事。方自仲乐颠颠地下去备水,周和以才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他的屋,地龙还是长安在时给烧的。得了女主子的准许,方自仲烧得可用心了。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与寒气相冲,王爷瑟缩了一下,不自觉拧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男子沐浴本就快,周和以虽说颇有些讲究,但一个时辰也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下人早已在膳厅布好早膳,沐浴更衣后,便去了用了些吃食。因有伤在身,他如今吃得也少。这方才将将吃好,屋顶就立即落下来个暗卫。
周和以拭了拭嘴角,淡淡道:“何事?”
暗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十分低:“主子,出事儿了。”
周和以的动作一顿。
“属下在运送陈家和陆家二房路过沧州之时,遭遇了一匹水匪偷袭。”暗卫回禀道,“死伤不重,钱财丢失少许。就是少了陈王氏和路家二房的主母。”
周和以脸色突变,立即皱起了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暗卫知道事情轻重,这可是事关王妃清白的大事。于是赶紧将事情始末完整地复述一遍,头抵在地上道:“是属下失职,请主子处罚。”
“为何偏偏丢的是这两人?”巧合得都叫人不敢相信,“可有派人去查了?”
“水匪确实是活跃在沧州澜河一代的地头蛇,横行在此处多年,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往年只要是过往商货船只,都受过其侵扰。”事情卜一出,他们立即就着手去查,这事儿说起来确实也凑巧得厉害,“袭击我们的船,确实是凑巧。”
“凑巧?世上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儿。”
周和以的脸色十分难看。他素来不信巧合之说,任何巧合,不过是旁人的有意为之做得比较隐蔽而已:“可有顺藤摸瓜,查到那群水匪的藏身之处?陈王氏和陆张氏人可在里头?澜河也不算大,怎地两个大活人都找不着?”
暗卫一脑门的冷汗,“禀主子,暂时只查到了一处,人不在。河上没有尸首,人应当还活着,属下的人还在澜河上搜,不日定会有结果。”
周和以的好心情全被破坏殆尽:“那便尽快给本王结果。”
暗卫的身影一消失,周和以便又立即招了人去书房。
方自仲人在屋外,本想着通报一声,外院里,司马家的那几位公子还在等着的事儿。此时一看周和以的书房门观赏,他不慌不忙地一甩拂尘,就这么站屋外等着了。外院的那位急吼吼赶来,不外乎司马家那位娇娇姑娘之事。
方自仲就想不明白了,司马家到底阳盛阴衰到何种地步,才这般宝贝一个庶出的姑娘。娇惯成那副恶毒的心肠还巴巴地捧在手心里,就不怕将来司马家砸这祸害手里?
心里不屑,方自仲也懒得搭理司马家的这一代。
表兄弟近成这般还亲近不起来,当真不是自家主子性子太难缠。自家主子他不偏不倚地说,虽难讲话,但却最是有原则不过的。司马家的这几位公子旁的都好,就是在这唯一的妹妹身上拎不清。那司马娇娇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庶女也敢肖想当今皇子。整日发梦,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想着,方自仲忍不住呸了一口,老神在在地就守在了书房外。
与此同时,陈王氏与陆张氏在醒来,发觉自己被塞住了嘴五花大绑地丢在一辆快速行驶的马车里,吓得魂都要飞了。动了动胳膊手的,不小心碰到彼此,陈王氏更是没出息一抖身子,一股尿骚味儿瞬间弥漫了整个马车。
屋外有人用皮鞭甩得车厢啪啪响,震得两人都不敢叫。哆嗦着将身子挪过来,冷不丁就对上了面儿。
两人在一条船上,但因周和以的人刻意隔离,其实也没碰过面儿。陈王氏一个乡下人,陆张氏一个地主家的太太,彼此也都不认识。抬头的一瞬间,两人的表情是出奇的一致。
瞪大了眼,呜呜地挣扎,都看清了彼此眼里的不知所措。
☆、第七十章
陆张氏生得富态, 体胖的厉害, 一个人窝在那儿就占了大半的空间。陈王氏跟她紧紧贴在一处,挤挤撞撞的就有些受不住。本就被塞住了嘴,几个来回就很有些喘不上来气儿。她动了动蜷缩半天的腿脚, 缓解膝盖的酸麻之感。
然而才一动, 就被同样挤得透不过气儿的陆张氏给狠狠踢了一脚。
陆张氏一双眼利得很, 虽看不清全貌, 但一眼就瞧出陈王氏穷苦出身。本就心慌意乱的, 这会儿被陈王氏一挤火气就上来了。嘴堵着说不上话, 她便拿眼凶狠地瞪,是想叫陈王氏自觉退让。然而陈王氏在村里就是个泼辣货色,欺软怕硬确实欺软怕硬。但这时候都被绑了, 还不知会被弄到哪儿去, 谁又比谁高贵?
马车就这么大的地儿,一个人伸着腿另一个就得蜷着。陈王氏动作快,抢先将腿就这么伸着。任陆张氏眼珠子都瞪出来,她理直气壮地占着这块地儿。
陆张氏的脾气上来,抬脚就开始踹。
陈王氏自也不是吃素的。村里横行这么些年,她还没在除了婆母之外的人手里吃过亏。于是马车一路走得飞快,这两婆子慌张害怕之下, 竟踢打在了一处。
嘴上塞的布巾子都蹭掉了,两人默契地都没出声儿。踢踢打打的,本是几分撒气的意思,打到最后却是真冒了火。等马车外头的人发现之时, 两人已打得脸红脖子粗。若非手被绑在身后扯不断,怕是还能扑过去挠得对方一脸血印子。
马车外头驾车的是两个黑脸汉子。一个满脸络腮胡,一个方脸红面皮。冷不丁一掀车帘,看到俩婆子这副模样都愣住了。
人都被绑成了这幅模样,还有心思掐架?小命还捏在旁人手里,当真是不知所谓!
风餐露宿了一路,两黑脸汉子心浮气躁。也没管俩婆子为何闹,络腮胡弯腰进马车,挑了瘦的陈王氏提溜出来。将两人给隔开,重新绑。
陈王氏冷不丁被人一把给提溜着胳膊拖出来才晓得怕。嘴上的口塞掉了,她张嘴就要嚎。
络腮胡的男人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差点没将陈王氏一嘴的牙给扇没了。他虎目瞪得如铜铃,身上那股悍匪的凶煞之气瞬间震慑住了陈王氏。事实上,这两人其实正是澜河上的水匪。络腮胡是水匪的头子,沈长山,方脸红皮则是二当家,万四一。
说来,这件事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沈长山的寨子突然收了一大笔钱财。
对方别的要求没有,就要绑几个人送进京城去。
沈长山一伙儿人多年在澜河上横行,烧、杀、抢、掠样样拿手。不过是绑几个人,小事,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真动起手他才知,碰上了硬茬子。不过一艘不起眼的小船,竟然叫他那群悍勇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沈长山为此已然呕了一路,夜不能寐,仇恨至深。但他自诩是个守信的生意人,便是如此惨重,只剩兄弟俩个,这抓到的两个疯婆子,也是要坚持送进京城去交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