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为何那样 第41节(1 / 2)

师弟为何那样 秋风外 2230 字 2023-11-18

苏松雨来长安,已经听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夸奖,但没有任何一次让他像现在这么满足与自傲,事实上,他也更喜欢《归鸟赋》,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人独爱另一篇,那篇他根本没有用心。

他们又谈了许久,从诗文到吃食,到天南海北的见闻,诸青去过许多地方,尤其是西北的荒漠高山,在她描述之中有着亘古的辽阔与荒凉,令他神往。而他是姑苏人士,小桥流水、曲院风荷的景致亦令她赞叹。

他们当然也聊琵琶,聊那首凄清哀凉的《边城月》,这竟是他们共同最爱的曲子。他说起琵琶大家顾朴之,这位传奇艺人在天狩年间的动乱后,隐居在江南,而他是苏松雨的老师。诸青却说,顾朴之还有一个师姐,二人技艺不相上下,诸青的琵琶是她一手所授。

如此说来,竟算同门。苏松雨忍不住微笑,他们有诸多不同,却又如此相同。

期间伙计进来询问过,涤尘斋的主人也来打趣了几句——那竟然也是位女子,诸青似乎同她十分熟络,二人语气亲密而自然。

直到日薄西山,灿灿的红霞缀在窗边,照得室内一片暖意,他们才收了谈兴,向对方道别,并且没有约定下次见面,对于这样如故友般投契的相逢,人们总是有自信,日后还会再遇。

涤尘斋有许多他感兴趣的孤本,若有需要,他一定会来,如若没有,他也会来。诸青是这里的常客,他们时常碰见,然后一聊一整天,那件僻静的书室成了他们秘密的聚会地点。

她真的是个很特别的人,苏松雨不止一次在心里面想,要寻得一个如此的知己,是多么的难,而他又是多么幸运。

来长安这几年,他已经彻底腻烦了这里,可是因为她,他开始觉得一切还有期待,他无比希望这份情谊能够长久下去。

他为此有些忐忑,那天,他试探地问她:“不知清竹成家后,我们是否还能如今天一般谈天说地……”

诸青当时在饮茶,闻言,只轻轻吹了口茶汤上的浮沫。

“如若不出意外,我此生都不会成家。”

苏松雨因为这句话有一瞬间的愣忡,心里是喜悦还是不安,他无从分辨,只笑着说:“那如何才算是意外?”

诸青便也笑道:“倘若圣人一席话下来,要将我指婚给某人,便是天大的意外了。”

二人便一齐笑了起来,为这无伤大雅的轻松玩笑,但苏松雨却知道,他的心沉重了数刻。

她不愿成家,除非圣人闲极无聊要关注一个小小民女的婚事,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至于为什么不愿,他不会问,这是属于友人的距离,他一向把持得不错,正如他们从天谈到地,有些话题却从不提及。

她是那样好,那样特别,他绝不会再唐突她。

而正是因为她那样好,他们又那样投契,所以他悄悄爱上了她,这一定不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吧。

元化十四年,苏松雨会试高中,同年,他在殿试中夺得进士及第,是那一届的探花。

年轻的探花有着玉人之姿,他打马从朱雀大街一路到杏园,所经之处皆是惊艳喟叹,听不完的赞美之声,数不尽的锦绣前程,这理应是他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罢?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铺天盖地的热闹里,他在马背上,想寻见的只有一个淡青色的身影。

他最后都没有寻到,所以他成了这份热闹中唯一的伤心人。

后来,苏松雨才知道,那天她突发急症,昏迷不醒,根本无力出门。他一直知道她身体有不适,他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苍白的面容与嘴唇,以及身体不正常的消瘦,可是他问她,她只说无碍。

甚至当他站在了她的病榻前,她也只笑着说无碍。

这也许会是她不愿成家的原因,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若真是因为疾病,那这病该有多么可怖,他宁愿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原因,他为这个猜测而心碎。

第55章 栖云(下)

诸青第一次遇见苏松雨,却是在元化十年的春天。

那是三月的某一天,惠风习习,日头正暖,柳絮漫天地飞。她在涤尘斋二楼靠窗的桌上饮茶,对面是多年挚友,也是涤尘斋的主人。

她们在聊这个月即将印刷的诗集,书斋主人正苦恼于书页纸张的选用。

诸青捏着茶杯,慢悠悠道:“若黄荆纸造价太昂贵,雨棠何不考虑松皮纸?二者纹路相似,颜色相近,完全可作为替代。”

名唤雨棠的书斋主人却叹道:“我如何没想到这一层?只是去年冻灾,各地松皮产量锐减,现下松皮纸的成本并不低,只能……”

她话还未说完,楼下陡然传来一阵喧哗,将未尽之言打断。

二人便望窗外看去,只见晴朗朗天色下,一群年轻人正从对面的酒肆出来,各个锦衣玉带,神采飞扬,彼此笑闹着,似乎相约着要去郊外骑马。

诸青淡淡看了一眼,便回转了头,雨棠却仍看着那群人,她忽得笑道:“我记得,那篇《归鸟赋》很受你的喜爱——”

她冲着楼下努努下巴:“那作者便在此其中,清竹猜猜看,是哪一位?”

诸青就又抬眼去看,她的目光在那群鲜衣怒马少年郎中逡巡半晌,停留在其中一个人身上。

那个少年无疑是其中最为出众的,姿容清俊,如芝兰玉树般挺拔。他不声不响,和一群同样年少的人站在一处,硬生生把他们衬出了聒噪。

于是诸青隔空点了点那个少年,雨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抚掌笑道:“清竹真是厉害!竟一下就能认出来。”

诸青微微一笑,心道果然。

“真是奇了,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你们之前没见过面罢?难道是仅瞧他长得俊?原来清竹也是这般肤浅之人……”

对面的友人仍喋喋不休,诸青懒得理会,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长得俊?的确是很俊的,但这只是其次。

她回想起刚刚那一幕,周围的少年兴高采烈,热火朝天,他站在人群中,明明也是清朗卓绝的样子,但是——

在这轻松愉快的时刻,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漠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而她捕捉到了这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