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太过分了!”杜泉坐得很直,面沉如水,一双眼狠狠盯着镜子里牡丹,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
牡丹一手拿着剪刀,一手用梳子轻柔地梳发,姿势标准,语气自然地说道:“何必动气,我也是见你睡着不忍打扰罢了。外头太阳那么大,会把我晒坏的。我剪发的技术很专业的,以前……以前我给很多人剪,手艺不错。”
“出去。”
“你最好别动,否则这剪刀失了准头,把你这张俏脸毁了,可就麻烦了。”她笑着,抬眼和镜中的福泉对视。
杜泉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鄙夷,说:“你不会以为上次把我害得半死,还想让我同你联手吧?”
“为什么不会,经过上次切磋,我觉得……咱们真是天生绝配。你那不要命的架势我很欣赏。而且,你这人运气好。再厉害的杀手,也杀不死好运的人。杜泉,那邪物是玲珑岛的人,这里关着很多族民,你阿婆就在其中。”
杜泉早就不吃这一套,任她如此蛊惑也只是淡淡地看着她,说:“不用浪费力气了,我阿婆……早死了,我还找做什么?你没见大家对我态度……都不错么?我日后只要好好生活,银公馆绝……不会亏待,何必和你以身犯险!”
牡丹笑了一声,俯身凑到杜泉耳边说:“这些假象,也只有你信。”
“可我觉得,你最假!”她猛地抬手抓住牡丹手腕,将她拿着剪刀的手臂甩开,自己矮身旋转退到了窗边,“唰”拉开窗帘站在日头之下。
牡丹拿着她的团扇遮在额前,双眼眯着看过来,嘴角用力的绷着,骂道:“忘恩负义,与敌人为伍,玲珑岛就是毁在他们手里,你的族人正在受难!而你竟还想独自安乐!”
“少给我讲这些大道理!我的恩,只来自我阿婆,其他人?他们算什么,我不寻仇就不错了,还让我报恩,当年是他们嚷着把我关入溶洞,八年后又是他们要杀我!”
她手上攥着陈璜给的刀,冷锋指着牡丹说:“凭什么要我报恩!”
牡丹神情变换,似乎没想到杜泉是个这么记仇的小混蛋,向后退了几步,走入阴凉处摇着扇子说道:“即便如此,你真想把自己一辈子困在这儿?银九寻到复生方法定然会立刻将你杀死,他不通情爱,除了已死的泉客,其他人与蝼蚁何异。”
“管好你自己吧。”
“杜泉!咱们是一类人,我知道你表面上的所有良善可怜都是伪装的,我知道你骨子里的疯狂、自私、冷漠和狠毒。咱们才是一条路上的,你信不信,明日这里便会地覆天翻,而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随我,不然就会死。”
杜泉冷笑:“那我觉得真是抱歉,让你有这种错觉。”
牡丹终是不再多话,杜泉收起刀,指了指门,“慢走不送。”
“丫头,我真的挺喜欢你……”牡丹笑着离开,杜泉看着地上的碎发,“砰”用力坐在椅子里。
牡丹确实剪得不错,至少把发尾都剪齐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长发被剪得与下巴平齐,因为柔顺,发尾贴在脸侧,像只乖巧的蘑菇。这发型显得她脖子修长,能看到领口的金丝滚边。刘海高出了眉毛一截,露出清秀精致的五官,有点奇怪,却还是漂亮的,她盯着看了许久,总觉得不认识自己了。
她记得以前,村里的人都说她像猴子,是小怪物,养不熟白眼狼。他们不知道吧,她现在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过得都好,而且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么想着她忽然笑起来,指着镜子中那个眉清目秀的自己说:“杜泉,牡丹说的一点儿都不假,你可真是记仇,真是个冷心肠。”
她呆坐了很久,和镜子里的自己絮絮叨叨地说话,看着那个人和自己动作一模一样,她觉得,这应该就是她的样子,陌生却漂亮。
秋冬之际,白天变得很短,才下午五点时候,已经暗了下来。她整个下午都在屋子里闷着,日头降得很快,好像只是个闪神的功夫,夜幕便罩了下来。
她去厨房前顺道去门口信箱里查看,这也是她每日要做的事,有时候外头会寄信过来,等闲是没什么大事,但也得每日两次清理。
取了一沓没人收的报纸,一些广告单子,杜泉见最里头塞着一封信,信和底下的盒子绑在一起,她只看到封皮上“阿泉”两个字就知道是韦清玄来过了。
大约是怕银九知道了麻烦,所以只留了信,就没进来。
信上写的字不多,简单的祝福,祝她长命百岁,心想事成。
盒子里放着一对发箍,一个是珍珠的,一个是格子布的,都很简洁素雅,也不太贵重,她用着也不会有负担。
她很开心,取了那只珍珠的戴在发间,正臭美着,一道汽车的强光照射过来,她赶紧退开,眯眼瞧见陈璜开车从外头回来,后座处是银九,他这边的车窗半降,路过时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在信封和发箍上,随后冷声道:“做晚饭,端上来。”
说完车窗便升了上去,汽车轰鸣一声,快速向前驶去。
杜泉被尾气呛了个跟头,捂着鼻子咳嗽,念了一句“反复无常”,然后抱着东西去了厨房张罗。银九不知辛辣,不见大荤,她只能做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她做得很快,端到银九书房时,屋子里还没有动静,她靠在门上听了听,“还没回来?”
“让开。”
她吓得一哆嗦,手上木盘倾斜,银九长臂一伸便将汤盅捞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抓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托便将她扶稳。
杜泉看着他手指抓着那汤盅,尖声道:“烫,烫!快放下。”
银九不在意的扫了她一眼,将门推开率先走进去,走到桌前放下汤盅,杜泉见他神情淡淡,便关切道:“刚盛出来的汤,烫得很,九爷您没事么?”
“嗯,无事。”
杜泉点点头,没再询问,退了一步上前摆饭,一边的银九刚洗了澡出来,头发还在滴水,身上薄薄穿了一件青色长衫,身上有股凉凉地薄荷味道。
她盛了饭递到银九手上,随后手腕便被抓住。
“九爷,您?”
银九抬头看他,目光很沉,直直看到她眼底,他略微用力将她往身前带了带,没什么太大的情绪问:“那日,在禁地时,你说……你喜欢我。”
第三十九章
杜泉猛地抬头,她并没有羞怯脸红,而是脸色顿时泛白,因为她想起泽秋的话。
那是她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五天,一大早泽秋就端着一晚苦药过来,她习惯了每日清早看到银九,于是就很自然地问:“银九怎么没来?”
果然,这一句引来泽秋的奚落嘲讽,很难听,句句毒辣。可有一段话,杜泉还是记下了。
泽秋骂了两个小时,大约也是烦了,就靠在门框上说:“其实我本可以不讨厌你,可你非要去招惹九哥哥,只这一点我便容不下你。跟你说句实话,九哥哥原本乃是妖邪,天生不通情爱,唯一的那点儿情意都被某人带走。”
“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有多冷多狠……她此生最厌恶女子亲近,曾有几个像你这般的姑娘仗着他给了几次笑脸便有了非分之想,在那里哭喊着说什么‘爱’,结果……全都被活活掐死,又被割成碎片,扔到池子里喂水鬼去。啧啧,满池子血,比枫叶还红。”
杜泉脑子里涌出一池子血,手脚顿时变得冰凉。
她沉默着,手腕上的力道逐渐增大,她被拽到银九跟前,只要稍稍倾身就能挨到他的腿,他头发上的水滴在她脚背上,很快渗了进去。她不敢看那张脸便直直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儿,圆圆的一个,似乎带着几分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