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可以退下了,赶快去安排好一切,我不希望出任何岔子,懂了吗。”
陆楠毫无解释前因后果的打算,而主教也没有任何想要探听的意图。他一本正经的再次行了个礼,就像一个真正虔诚无辜的信徒般退去,谨慎乖巧得让陆楠想找点理由敲打他一番都不行。
为了遏制地下黑暗势力,陆楠不得不放出另一个好不了多少的恶徒当做武器,总觉得这又埋下了一个隐患。但是谁叫她把柄被攥在人手里心虚,不敢闹大呢。按着额头,陆楠烦恼的想果然这个位置不是那么好坐的。看似她起点很高开局就职业顶峰,结果一堆烂摊子需要焦头烂额的收拾。陆楠还不确定到底有没有其他她不知道的秘密。
显而易见这一夜陆楠没有睡好,早上起床的时候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她极力按捺着内心的不安与焦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平时一样渡过了上午和中午。下午的时候她貌似心血来潮的提出想要出宫看看。唯一敢正面劝告的贝赫伦夫人被她找个理由打发走了,剩下的侍女们虽然心里觉得不妥,却没人敢出来质疑她的决定。所以陆楠很快就换了一件造型比较简单的裙子,带着几个同样换装的侍女悄悄的从王宫侧门溜了出来。陆楠还不敢真的一个人都不带单独出宫,王城里的治安虽然比外面好,却也不是什么天堂乐园,依然到处都是小偷骗子跟流氓。陆楠敢独自一个人在大街上随便乱走,哪怕穿得很平常身上没带任何首饰,就她这细皮白肉的模样,分分钟被套麻袋抓走当货物卖掉。带着侍女们就好多了,起码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家的女孩好奇跑出来玩耍,除非不要命,一般人不敢动她。
朱利安提到的地方距离王宫并不是很远,所以陆楠没要马车,直接一路走着过去。说起来整个王都虽然很大,可是能有资格被称为王城的部分却只占很小一部分。陆楠居住的王宫就位于王城最中心的地带,然后呈圆形一圈一圈由内到外的划分成了王城,内城,以及外城三个部分。王城里居住的当然都是贵族,而一些规模比较大的商店还有酒店娱乐场所也在里面最边缘的位置。内城除了更多的店铺酒馆,就是一般平民的集中地了。而外城才是真正的最底层人民呆的地方,陆楠一次都没去过,据说非常混乱肮脏,像个垃圾堆。正常情况下内城都是大门紧闭,重兵把守,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王城虽然没有严格禁止内城的平民出入,但是因为同样被重兵把守,进出的平民都要搜身检查,一般也没什么平民跑进来玩耍参观。陆楠以前最远就走到内城的主要街道上溜达了一下,被污秽肮脏的程度吓到,从此再也没有去过第二次。
朱利安说的中心广场距离王宫步行也就半个小时不到,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精美建筑了,反正陆楠无法想象他们在没有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的情况下弄出这么大一片平静光滑用石板铺地圆形广场的。广场中心屹立着帝国第一代皇帝查理的雕像,身披战甲高举武器,骑着他的爱马,工艺精细,算得上是件艺术品。而从广场延伸出去有四条主要干道,以十字形贯穿了整个王都,大部分主要行政建筑以及大贵族的宅邸都修建在这四条干道附近。其中西大街基本都是各种店铺,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商业街。陆楠偶尔逛过几回,不过这些店铺跟她那个时代的百货大楼当然没法比较,所以她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侍女们显然都不太高兴不坐马车靠脚走路的行为,这个时代走路可不是上等人的象征,只有穷人才会走路。但是在陆楠面前她们不敢说什么,除了几个年纪大一点的还可以控制情绪,年纪小出身不错的几个侍女早就一脸不高兴了。不过正因为这里只有贵族出入,所以两边的街道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没有显得拥挤。倒是很多马车来来去去,有兴趣的人在这里坐上几个小时,差不多可以画出一本贵族纹章大全。陆楠她们一行人走在路上其实很显眼,因为一般有身份的年轻小姐不会穿着这种衣服光天化日的在街上乱跑。但也许是陆楠的神情举止以及后面那些侍女的派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虽然招致了不少怪异的视线,却没有人不长眼睛的过来找事。街上巡逻的士兵前前后后看了她们好几次,最终也没有过来盘问,可能觉得是哪家的小姐别出心裁的找乐子。
陆楠很快就找到了右边第六家店铺,出乎意料,竟然是个卖香水的,而且看样子还不像是新开的那种,从店铺的招牌推断,起码也有十来年的历史了。陆楠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进去,而是装作随便逛逛的来回走了好几次,趁机观察里面的情景。不过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里面除了几个招呼客人的店员,还有不少贵族小姐夫人在挑选东西,和一般店铺没什么区别。陆楠第四次走过店门的时候,才装作被吸引了注意力,慢吞吞的走了进去。
“下午好,尊敬的小姐,请随便看看。这里有才进的新货,来自南方的玫瑰香水,您想试试吗。”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的迎了上来,热情的给陆楠展示着诸多商品,还极力推荐新货。陆楠心不在焉的和他敷衍着,环顾四周,却没有找到任何异常的痕迹。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不要跟在身后,可以自行去看其他东西。
店铺里面其实还挺宽大的,以这个时代的条件来说,算得上很干净整洁了,而那些整整齐齐陈列在架子上精美的各色玻璃小瓶确实看着也挺精致。陆楠随手拿起最近的一个粉色小瓶子,发现上面不光扎着缎带做装饰,瓶身和瓶盖都有玻璃花纹,小巧玲珑,女孩子应该很喜欢。她的几个侍女就已经被彻底吸引了注意力,全神贯注的开始一个一个比较尝试,只有赛莉西亚还尽忠职守,老老实实的紧跟着她。
“您不喜欢这个吗,不要紧,我们还有其他的。”
中年男人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
“其实我们有一些只给少数客人的稀有香水,是用东方的香料特别制成的,因为稀少所以没有放在下面,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到楼上,我一一拿给您看。”
陆楠细看了半天实在没有在店铺里面找到任何暗道暗门的迹象,听中年男人这么说,她心中暗叹一声,装出很感兴趣的模样就跟着中年男人往楼上走。赛莉西亚立刻提起裙子想跟上去,却被她拦下了。
“没必要一直跟着,只是上个楼而已,下面还有这么多人,会出什么事情。”
陆楠尽量自然的说,随手把手里的香水瓶塞进赛莉西亚手里。
“帮我看看其他的,我想要香味不那么浓烈的那种。”
另外一个店员立刻就抱着一个大盒子缠住了赛莉西亚,极力推荐起了更多的种类。陆楠趁机跟着那个中年男人沿着狭窄细长的楼梯上了二楼。陆楠还在心里松了口气,她以为会是什么阴暗潮湿的地下暗道呢。
踏着吱嘎吱嘎的楼梯走上二楼,发现这里非常阴暗,大白天也点着无数蜡烛。四面的墙壁上挂着不知道什么质地的织物,长长的从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正闭着眼坐在最深处的地上,穿着造型古怪的服装,嘴里念念有词。而那个中年人上楼之后脸上谄媚热情的笑容就消失了,双手交叉在小腹前严肃的站在楼梯口,大有堵路的意思。陆楠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个老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大长老?”
她试探的问。
老人睁开的眼睛,昏黄浑浊的眼珠审视了一遍陆楠,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干涩声音说:“为什么不向古神行礼。”
陆楠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他身后墙上挂着的东西,大概是木制的,造型古怪,非常有抽象感,猛一看像是长了多个头的带翅膀猛兽。不过一点都没有任何神圣庄严的感觉,反倒是显得非常邪气。木像下面还放着一堆疑似是骨头的东西,尽管灯光昏暗分辨不太清楚,陆楠还是依稀看到了像人类颅骨的存在。就这气氛,就这造型,不是邪教都怪了。陆楠很想问问老人,所谓古神是个什么东西?诺登斯还是沃瓦道斯啊?她可以自称是阿撒托斯的信徒吗,因为旧日支配者听起来比较帅气一些。
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行礼,所以只好站着没动,平静的问:“听朱利安说您想见我,有什么事情吗,大长老。”
第200章
没见到本人前陆楠心中忐忑不安,真的面对面后,她反而镇定了。跟预想不同,不是在与世隔绝的阴暗墓穴,不过是一家店铺的楼上,楼下很多人不说,外面应该还有洛雷托暗中跟着的人。陆楠隐秘的瞄了一眼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墙壁,发现有窗户,只是关闭着而已。她想要是真的遇到危急生命的情况,第一时间冲到窗边,二楼这个距离跳下去除非倒霉到了极点,又不会摔死。实在不行,不过就是重来一遍。虽然想想确实很烦躁,也不是不能接受的结局。
当然,能活着肯定最好,陆楠实在是不想重新体验一次这大半年来的艰辛与折磨。这就是她还按捺着性子好言好语的原因,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和这些来历不明的异教徒公开撕破脸。
老人听到她的话,终于动了一下,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仔细观察后才发现,他的一只眼睛大概是有白内障之类的毛病,眼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膜,有明显萎缩变形的症状,看着还挺恶心的。而且他那副佝偻衰败的模样完全没有任何慈祥或者德高望重的气质,陆楠第一时间只能联想到各种电影里邪恶巫师的形象。
这届邪教徒不行啊,她默默的想,想要拉更多信徒,好歹也弄个甘道夫的造型出来啊。就这阴森森的模样,只会叫人看了害怕,掉头就跑。
在没搞清楚对方底细之前她不应该这么头铁,可陆楠完全不知道身为一名邪教徒应该怎么做。说对着古神行礼,是下跪磕头还是唱歌跳舞啊。陆楠对周边部落的信仰所知甚浅,但他们信奉的神明确实五花八门,从芦苇到巨熊,从火焰到铁锤应有尽有。谁特喵的清楚那个多头妖怪是什么来头。天主教范围内的领土几乎都实行着封建农奴制度,可这些异教徒的国度还在玩原始奴隶制度。也不怪教会总是轻蔑的把他们称为野蛮的异教徒,因为大多数信仰原始宗教的部落确实很血腥野蛮,搞人祭活祭都是常见的事情。虽然陆楠也很讨厌天主教捞过界的行为,起码目前他们还没有动不动杀人祭天的毛病。
她硬着头皮和老人对视,尽量缓和脸上的表情,好显得不要那么强硬,而是一副很顺从,很委屈的模样。在此过程中她一直留意着身后中年人的动静,下定决但凡他稍有行动就立刻大叫救命。
不过想想既然是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也没有对她实行搜身,可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老人只是想语言警告她一番。毕竟她这种身份,没了之后可找不到另外的替代品。而这个地下组织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总不会随便就让努力打了水漂。
“我还以为最多只是谣言,没想到你真的堕落了。看来血缘果然不可靠,女人更是无法信任。”
许久之后老者才缓缓的说,虽然有气无力,语气里的杀意却寒气逼人。陆楠注意到他和自己说话时用的不是常见的帝国通用语,而是另外一种奇怪的语言。不过就跟她一穿越来就自带翻译一样,陆楠可以毫无障碍的听懂,甚至还可以轻松的和他对话。这个过程很难解释,大概算是穿越特有技能吧。但这个技能好像也不是通用的,陆楠遇到过其他地方说不同语言的贵族,有些能听懂有些不能,写和读大概就更不行了。反正除了跟某人做交易后得到能读懂帝国文字的技能,其他国家地区的文字陆楠依旧看不懂。要不然她干嘛那么努力的学习西尼文呢。她猜测这应该和公主本身会的语言有关系。
陆楠稳稳的站着没动,她好歹也是经历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不会因为随便一两句威胁就吓得不知所措。假如真的如这个老头所说,早就有铺天盖地的刺客组团过来刺杀她了,还能让她完好无损站在这里?于是陆楠只是扬了下眉毛,不动声色的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堕落了,请您明示究竟有哪些具体的证据和罪行好吗。如果您是指我多次拒绝出来参加仪式,那我实在无话可说。您也看到了,随时随地都有无数人围绕在我的身边,完全没有办法自由行动。就连今天我也是冒了极大危险才溜出来。您总不会以为帝国人会放任他们的女王一个人随心所欲的到处乱跑吧。”
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轻蔑之情溢于言表,喃喃的说:“看看这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克洛泰丝,从前的你可没有这份胆量。异教徒的王位与权力给了你不少勇气啊,你都敢公然违抗我了。”
陆楠已经很久都没有被人当面用这种态度说话了,本能的就是一阵恼怒。她觉得这些邪教徒是不是都没脑子,就算她一开始是被当成一颗棋子使唤,但现在手里也握有随时碾碎他们的能力。他们居然还敢这么不客气的对她,企图将她当成一个工具或者奴隶呼来喝去。谁给他们的勇气?那个抽象派画风的多头怪兽吗。
不过她心里也因此产生了新的疑问,听老者的口气他是见过以前公主本人的,估计年代还比较久远。那么公主知道自己的身世,还乖乖服从安排给他们卖命了?陆楠完全搞不懂这个公主是怎么想的,她又不是在异教徒领地长大,没有经过洗脑才对,为什么要对他们唯命是从啊?亏得陆楠还以为这个公主是个心机深沉手腕灵活的野心家呢。原来全都是自己的脑补,只是靠身后的邪恶组织强行推上位的吗。
但这又显得很不合理,一般而言,想搞个傀儡,肯定要在身边放很多监视用的眼线,架空傀儡的权力,让她除了服从别无选择。然而陆楠并没有发现任何监视的迹象,这个地下组织的手似乎没有伸进宫廷里来。陆楠在王宫里呼风唤雨,虽然还没达到万众跪拜的地步,起码政令通达还是有的。那这个组织图什么?拿头来威胁陆楠给他们当工具人啊?
强行咽下满心的不耐烦,陆楠忍气吞声的说:“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些话特地把我叫出来,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您以为我在王宫里过得很舒坦很快活吗。是的,我承认,能有今天确实少不了您在后面安排谋划,创造各种机会。可政治又不是靠杀几个人就能轻轻松松掌握胜负关键。我不想过多的夸大自己坐稳那张椅子多么的不容易,那些贵族大臣以及多方势力难道都是些傻子和白痴,随便就服从于我这个凭空冒出来的继承人吗。”
她轻勾嘴角,露出一个怒气满满的笑容,一字一顿的说:“这个过程里面,好像没看见您和您的那些下属派上任何用场吧。”
老者的回应却是更加愤怒的冷哼:“谁要你尽心竭力的坐稳王位了,直接让该死的帝国分崩离析不是更好吗。要我的意思,一开始你就该直接命令帝国的狗崽子全力进攻教廷,打得两败俱伤最好。而那些不听话的贵族全部抓起来杀掉,不要给那些该死的帝国人留下一颗粮食,让他们什么都没有,活活饿死,最好全国大乱,最后自取灭亡。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英明神武的皇帝了?别忘了,你的使命就是毁灭该死的帝国,复兴古神的荣光。”
陆楠好不容易才没有破口大骂,她怀疑这个老头是不是已经疯了。她原本还想着既然被称为大长老,起码应该有点基本的常识和远见。没想到他跟那些最底层的文盲一个水平,还以为皇帝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她敢保证自己要真的敢这么做,屁股还没在王座上坐热就会被贵族们联名废黜,换个人上位。她之前猜测他们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悄悄达成全面入侵帝国政治体系潜移默化的改朝换代还真是高估了。
“……这根本不可能,建议您可以随便找点什么了解一下帝国的政治体系。我想只有他们的天主才能达到您的标准,反正我做不到。”
陆楠忍耐的回答。
“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无非就是害怕那些狗崽子贵族起来反对罢了。只要动作够快,能杀多少是多少,最起码也能放火把那个该死的王宫烧掉。你不会下毒吗,不会暗杀吗,随便找个什么宴会,一样可以毒死一大片。哪怕只是弄死几个狗崽子贵族也是功劳。说穿了你就是不敢,怕死,哼,古神的信徒里居然出了你这样的废物,真是巨大的耻辱。”
老者虽然没有破口大骂,但那股冰冷的怒气以及高高在上的鄙视还是清晰的传达给了陆楠,气得陆楠在心里狂骂了一万句日了狗。她觉得和这种人说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已经没有任何必要继续了。这么奇葩的大长老,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全体狗带啊!
一想到居然对这么个玩意儿忌惮提防了半天,陆楠就想一拳锤死自己。根本用不着派军队来剿灭他们了,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浪死。连带着她对朱利安的智商都产生了怀疑,给这种神经病做事的人不都是脑子坏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