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繁那头算是相安无事,可从后山回来后的一大群人这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孙阳的妻子卢秋芳此时正守在孙阳的尸体边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撒泼:“天杀的啊!你怎么就这么蠢啊?!人家让你去你就去了,把自己的命都给赔上了,你让我们娘儿几个可咋办啊!你个天杀的!你说话啊!”
卢秋芳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周围的人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有人上去劝,但一劝就被卢秋芳给骂回来了。
“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家爷们儿!站着说话不腰疼,遇上这事儿你们来试试!”
骂完,又哭喊了起来,“天杀的啊!咱家就靠着你吃饭过日子了,你这一走,是想活活把咱娘几个饿死么?!你个天杀的……”
整个乡所上方都回荡着卢秋芳的哭声,众人见劝听不得,都纷纷将目光转向从回来后就未曾怎么说话的村长及那几位官爷身上。
村长老头仿佛一夕间沧桑了很多,面对孙阳的尸身及那些受伤的好几个汉子,连叹数声,没有去管那卢秋芳的哭闹,而是看向坐在对面的几位衙差。
“官爷,你们看现在这怎么解决,那怪物我们……”
“老头,”他的话没说完,其中一衙差就开口了,“这事儿真不是我们不管,是管不了,你也看到了,那怪物根本就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
“是啊,”另外一人听了这话后接话道,“十年前你们这儿就已经发生了类似的事,那座山不是早就被列为禁止出入的地方了么,依我看啊,死的那些人就是因为进了那山。”
“没错,”其他人也跟着颔首,说:“大伙儿都看到了,不靠近那地方屁事儿没有,才一去就冒出个那样的怪物,这都已经死了一个人了,难不成大伙儿还想去送死?”
“是啊……”众人顾及卢秋芳的感受声音说的不大,但却都是赞同那几位衙差的话。
卢秋芳一听,不干了,“腾”地站起来指着众人的鼻子骂:“现在晓得危险了?!晓得不能进那山了?!早干嘛去了?!就等着我家爷们儿去送死啊!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不给我交代,我就一把火把这里全烧了!反正有那么个怪物也不得安生,索性一块死了!”
村里的女人没一个好对付的,其中卢秋芳最是泼辣,她若说放火烧村子,那就真干得出来这事儿。
孙阳死了就等于他们家的顶梁柱倒了,上头还有两个老人,光靠卢秋芳一个女人怎么着都困难的。
村长老头被卢秋芳闹得头疼,揉了揉太阳穴说:“孙阳家的,你先别动气,这事儿我自然给你一个交代,这次的事是对不住你家,该赔偿的村里一分都不会少给你,或者你开条件也行,只要村里能做到的,绝对不会亏待你。”
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人没看看过,这卢秋芳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那孙阳怎么样,对孙阳的父母怎么样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
要说她会因为孙阳的死悲痛,村里的人没一个信的,左不过就是银子的问题,何必说得这么好听。
卢秋芳面上划过一抹被人看穿心思的窘然,但再说话时声音却小了很多,“说得好听,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不作数……”
村长没再去管她在那嘟囔个什么劲儿,而是看着几位衙差,愁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但怎么说咱这儿也还住人,先前是不知道原来这怪物这么骇人,眼下晓得了,不解决掉,这……这心安不了啊,大伙儿觉得呢?”
朝围在坝子里的众人看去,大伙儿跟着点头,“是啊,以前是不知道,现在见到了,怎么还能安安心心在这过日子。”
众人纷纷附和,村长的眉头打从回来就没松开过。
衙差叹气,看了看受伤的几人,说:“反正这事儿我们是管不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再找谁吧,你们想去送死,咱哥儿几个不想,换谁想去送死啊?”
说着,那衙差就站了起来,招呼了自个儿兄弟一声就要走。
“官爷,官爷,可别啊!”村长赶紧起来招呼,其他人也过来拦。
然而那衙差却是一脸不耐,说:“那你们说,这事儿要换谁来?已经死人了,你们还想死多少人?你们敢说今儿个要是没有那小丫头,你们这村里的人还都活着?”
几句话说得众人无言以对,衙差斜着嘴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说:“除非你们能再找几个像那丫头那样的人来,不然就别说还想进山的话,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比那丫头厉害的人愿意出来,也不见得就能把那怪物怎么样,我劝你们啊,还是别再冒险了,最好啊,再也别靠近那座山。”
下意识的,大伙儿就都认为愣青几人的死是因为闯了那后山,那怪物之所以是在他们刚靠近后山时才出来便是为了不让他们进山。
“走了走了,”衙差相互招呼着,任凭村长跟大伙儿怎么拦就是不愿再留下来。
一时间,整个乡所陷入了一片愁云之中。
过了一会儿,总算有人说话了,“我看啊没准就是这么个理儿,这么些年没人往那后山跑就没事,一有人去就出事了,这就是让咱们别再去后山了。”
众人一听,纷纷将视线转向那说话之人,然后大伙儿想了想,有的竟也开始点头赞同。
因为怀孕被覃大牛制止不准随便激动插话的云妹儿到底忍不住了,“腾”地起来,道:“我说你们也忒没良心了吧?好歹祝繁为了咱村那么拼命,你们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想着去看她,你们就是这么做人的啊?”
要不是她知道是那祝家三少把那丫头带走了,覃大牛又不许她去祝家胡闹,她哪还坐在这啊,这群人还能再没良心点儿么?
云妹儿的话让众人赫然记起在后山山脚处那惊险的一幕,一个个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
云妹儿冷笑一声,也不管覃大牛不准她这不准她那了,拉着自家男人就走,还说:“你们不去我去,真亏得那丫头差点连命都没了,结果没得到人家的一句话,全是白眼狼!”
说完这话,人已经走得老远了,覃大牛担心她太激动走太快动了胎气,在后头丝毫不敢大意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剩下一乡所的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妹儿走一路抱怨一路,说覃大牛就不该拦着她,她早该去宅子里看那丫头的,还说回头等孩子回来长大了些就离开这全是白眼狼的地方,不想在这待了。
覃大牛一路听她抱怨没有说半句话,等到了祝宅的时候才得知原来祝繁在一刻钟前被她爹接回家了。
云妹儿又走一路抱怨一路,覃大牛还是没说话,直到走到祝繁家院子门口时她才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
只是才到祝繁的屋子门口,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就让云妹儿停下了抬起的脚。
“混账东西,你……你非要气死我么?!”
屋内,面对床上那就算受了伤也不安分的人,祝谏已经是用尽了耐心,双手背后一个劲在屋内踱步。
祝繁只不过不想这么趴着,觉着这样趴着实在不好受,哪想到两句话不对就把她爹的火给点燃了,她当然不乐意了,没顾老太太的阻拦就怼了回去。
“我怎么你了?才抱了我这么会儿就不耐烦了,不耐烦你别抱我回来啊,再说了,你以为我想死啊?要不是为了祖母,就是那畜生把全村人都吞进肚里我也不在乎。”
叨叨叨,叨叨叨的,不就是让他抱她一下换个姿势么,用得着这么较劲儿么?
“你还敢说!”祝谏气得吹胡子瞪眼,“你本事要上天了是吧?谁给你的胆子?!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了!差点就死了!口口声声都是我这个当爹的不对,你何时顾虑过我的感受?!你非得我把心给你掏出来摆在你面前你才能不给我摆脸子么?!啊?!”
头一回,这是头一回祝繁从她这个爹嘴里听到这样的话,这也是头一回祝谏当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小孽障面前承认自己对她这个女儿的感情。
看那小孽障待着不说话,祝谏只觉得他的那颗心现在还悬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