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这些话好蠢,蠢得把自己逗笑了。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又哭又笑。
裴徊光也跟着笑了笑。
是他一惯的笑不及眼底。
眼泪将视线弄乱了,沈茴望着裴徊光,想起他说的那句“沈茴,若是娘娘来哄咱家,所有的花言巧语都不敌这样抱一会儿。”
沈茴凑过去,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去拥抱他。她将下巴搭在他的肩窝,湿漉漉的小脸轻轻蹭了蹭他的颈侧。
“就抱一会儿哦。”她软软地说。说完,还吸了吸鼻子。
裴徊光低笑了一声,将手掌贴在沈茴的后腰,将她娇娇的身子往怀里推了推。他搭在她后腰的手捏一点她的衣料,在指腹间反反复复地摩挲。
·
裴徊光将沈茴送回她的浩穹楼。他并没有从暗道里出来,而是站在一片柔和的浅浅蓝色中,目送沈茴往楼上去,又看着她将暗道的关合。
白日的光瞬间湮灭,他的周遭只有无边无际的蓝色。他站在这片蓝色里,听着沈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到最后,隐约可以听见她喊了宫婢。距离那么远,她喊了什么,他却是不能听清了。
裴徊光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府邸。
顺岁立刻迎上去,讨巧地笑着:“掌印早上可吃过了?可要用早膳?”
裴徊光自然没有吃过东西。
顺岁赶紧下去置办,不早不晌的时候,厨房里没有备好的热食。顺年赶忙让厨房手脚麻利些,越快越好。
不多时,早膳送上去。裴徊光却不在楼上,他正蹲在西南角那片中了荔枝的地方,查看荔枝种子。时日还短,他并没有能够看见嫩绿的小芽冒出土壤的盎然情景。
裴徊光站起身,往楼上去了。他仔仔细细洗了手,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东西。吃到一半时,他让顺岁把顺年喊上来。
自从王来不在他身边伺候,顺年和顺岁就顶了上来。起初他们两个做的事情差不多。时间久了,顺岁更多是伺候裴徊光起居,而顺年则偶尔会被裴徊光派出去做一些事情。
顺年很快赶过来。
“去查一查沈霆出事之后,向皇后娘娘府中提亲的人家。”
“是。”顺年也不多问,转身就要去办。
“等等。”
顺年停下来,疑惑转身。
裴徊光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他说过不会再杀她身边的人。
裴徊光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顺年和顺岁感受到了,一凛之后,茫然地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忽然,裴徊光怪异地笑了。
——可以向沈茴提亲,必然已出了五服。
他拿起一方雪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才缓声交代:“查到之后,直接杀了。”
顺年愣了一下,赶忙收起惊讶的表情,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脚步匆匆地下楼,去办。
第112章
宫里最是姹紫嫣红的地方, 可是因着太后的崩逝,所有的好颜色都在瞬间消失。往日里繁华多彩的皇宫变成大片的黑与白相交。
因惹到了巫兹人,皇帝胆小, 不敢在京城坐以待毙, 所以有了这次的南行。然而太后并没有同行。
皇帝的残暴, 毫无人性地接二连三残害手足, 这让太后大病了一场。生病的老人家不适合长途跋涉,更何况太后早已心如死灰, 又不愿意跟着折腾这一趟,所以并没有跟来行宫。
没想到皇帝这边刚到了玱卿行宫没多久, 就传来了太后的哀讯。
身为皇后, 即使不在京中, 沈茴也免不得要忙碌起来。一回到寝屋, 她立刻换来宫婢,梳洗更衣。
这样枯燥的忙碌里,沈茴却总是心不在焉的。
她一会儿琢磨着巫兹人为何毫无反应, 连写信责怪都没有。这很不对劲。她总觉得巫兹恐怕在暗地里筹谋着什么。沈茴有点担心巫兹和其他几个胡满之地的族落联合起来。只要一起战事,必有伤亡。大齐早已千疮百孔, 她自然不愿打仗的。可若胡蛮之地当真来犯, 却不可能退让。
她一会儿又琢磨女兵之事。她让沈鸣玉开始训练女兵,一方面是个尝试, 另一方面也是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孤女。穷苦的世道, 若农家养不起孩子, 被抛弃的总会是女儿。而被抛弃的姑娘们在乱世中会是什么下场, 没人不知晓。若这尝试取得了善果,沈茴想要的可不止这一支女兵。还会有更多。
也不仅是女兵。
女子体弱,除了疆场, 应该有更多更适合的地方。不需要非要在弱处与男儿争抢。
比如,从文入仕。
在那些关在闺房里,只能读书的日子里,沈茴很小的时候就不明白为何女儿不能科举。
可沈茴也明白,连温饱都没有解决、性命都不能无虞,想让这世间的女孩子开始读书简直是痴想。
如今这天下,穷人家的孩子,别说姑娘家,就算是男郎也读不起书。
而这天下读书识字的姑娘家,不过千万分之一,几乎又都是读着《女戒》长大的高门贵女。读着这些三从四德、相夫教子教条长大的淑女们,她们衣食无忧平安顺遂,就算考过科举,真的可以为民安乐着想吗?
好像,有点难。
也不仅是读书科举入朝为官。沈茴所希望的,是姑娘家们不会一身束在后宅,靠男人养活。士农工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以让女子安身立命。
沈茴所希望的,是有朝一日女子不靠父、兄、夫、子,也能安身无虞。不至于家中没了男人,就要被人欺凌等着吃绝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