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澄见他在盯她的衾被,以为他想上来,便往里头挪了挪身子,给陆寒腾出一大片地方来。
她回宫后,陆寒三五日便要来睡上一回,她也早已习惯,见怪不怪了。
可陆寒却未动,反而是转身轻飘飘的留下一句,“陛下,夜已深了,臣明日再进宫面圣。”
原本刚醒来时,陆寒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和顾之澄说。
可到了这里,却发现不过是一时冲动。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顾之澄有些怔然地看着陆寒清峻挺拔的身影就这样施施然自窗牖处翻身而出,转眼间便只有一大片月光倾泻进来,落在她的龙榻上。
她伸出指尖触了触方才为陆寒腾出的这一片地方,眸光渐渐黯了下去。
心里莫名同这儿一样,有些空空荡荡,却不知为何。
......
翌日早朝,陆寒醒来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臣们除了纷纷表示祝贺之外,心中更是盘算万千,各自有了各自的主意。
唯独坐在龙椅上的顾之澄脸色不大好,苍白的脸颊微微抿着淡粉的唇瓣,杏眸里雾色弥漫摇摇欲坠,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在强颜欢笑。
诸位大臣看在眼里,虽多了一丝怜惜,却也无可奈何。
古往今来本就没有女子当皇帝的道理,更何况摄政王本就文武双全乃人中之龙,所以他们更愿意拥戴摄政王登基。
顾之澄也知道大臣们的选择会是什么,她坐在龙椅上,望着底下乌泱泱的大臣,只想着这大概是最后一回坐在这上面看着这样的场面了。
若皇位不可留,惟愿陆寒能迫于压力,放她和太后一条生路。
最好是让她离宫,不要将她困在他的皇宫里,做他的妃子之一......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黄海尖细的声音在偌大的金銮殿上扩出回音来。
心思各异的大臣们都只盼着快些下朝,好去摄政王府拜访,最好是能抢先当上这回的功臣,那以后荣华富贵才是真真正正的享用不尽了。
没有人说话,可唯独陆寒上前一步,周身散着旁人不堪比的威压与气度,沉声道:“启禀皇上,臣有话有说。”
顾之澄望进他一双深邃的眸子里,似触到了不可见底的幽潭,只觉得心头微跳。
她收回目光,不动声色不徐不缓地说道:“摄政王请说。”
尽管只能做最后一日的皇帝,她也不能失态,必得保持最后的天子威仪。
陆寒转过身,眼神渐渐沉下去,所有大臣都正怀着恭谨的姿势,等着他说话,俨然是已经把他当成了未来的皇帝般尊崇。
陆寒的眸光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声音沉稳有力地对着一众大臣说道:“在本王心中,陛下才是顾朝皇室唯一的血脉,是当之无愧的天子圣上......希望诸位也能明白这个道理,不要再私底下传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
陆寒不想等下朝后将这同样的话说给他府上来拜访的一拨又一拨大臣听,索性在这儿当着所有大臣的面说清楚,让他们明白,如今到底该做些什么。
顾之澄大而亮的杏眸圆睁,里面满是讶然,心头的惊愕也如浮沫般一层层泛了出来,让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寒......居然愿意拥护她继续当这众人非议的女帝......?
大臣们也噤了声,能听出摄政王此话不是做做样子说给龙椅上那位听的,而是明明白白说给他们底下这些人听的,一时心里也犯了糊涂。
摄政王这是傻了么......不要皇位而是要拥个小姑娘做皇帝?
莫非传闻真是属实,摄政王痴心于当今圣上,所以宁愿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可是摄政王若是做了皇帝,再娶了顾朝皇室唯一的血脉做皇后,岂不是更能传成一段佳话?
大臣们纷纷晃着脑袋,实在想不明白陆寒是如何想的。
顾之澄也不明白,清亮的眸光始终落在陆寒身上。
可是陆寒却并未再看她一眼。
甚至下朝后,直接就跟着大臣们一道出了宫,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留在宫中。
顾之澄望着陆寒峻拔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只是见日光映衬得陆寒身姿颀长如松竹,渐行渐远,似乎蔓延出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来。
听闻陆寒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太后倒是急匆匆赶来了。
见御书房只有顾之澄一个人坐在那儿批着折子,太后目光微凝,“摄政王呢?”
顾之澄落下手中执着的狼毫笔,衣袖重新遮住方才写字时露出的一截瘦削雪白的皓腕,眼神安静地说道:“回府了。”
“回府?他不是以往下了朝,都会来御书房里待到晚膳时分才离宫么?”太后美眸中露过一丝狐疑。
顾之澄摇摇头,茫然道:“朕不知道。”
太后抬起翡翠镶金护甲,按了按眉心,才道:“总之他愿意继续拥戴你为顾朝女帝,就是好的,只是哀家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为何愿意这样做......”
顾之澄藏在衣袖中的嫩白指尖忍不住动了动,轻声道:“朕也不知道。”
太后有些没脾气地看着一问三不知的顾之澄,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奇怪,忍不住挑眉问道:“哀家听闻宫外传闻,说是摄政王痴心于你......若真是这样,他不抢你的皇位,倒是说得过去一些。”
顾之澄眉心一跳,杏眸里掠过些粼粼的波光,“母后怎能听信宫外这些坊间传言?摄政王怎会痴心于朕......?”
太后停留在顾之澄脸上的目光依然存着几分探究,嗓音婉转道:“若不是这样,那倒最好,哀家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你与他多出什么旁的纠葛的。”
顾之澄淡粉的唇瓣抿成一条线,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
这一日,顾之澄自然过得依旧是脑子心底都乱成了一锅粥的样子,恍恍惚惚便到了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