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染墨似的眸子里映着顾之澄身上穿着的龙袍,却道:“陛下可还记得,今日是臣的生辰?”
“......”顾之澄抚了抚袖口,垂下眸子淡声道,“既送了贺礼去你府上,自然是记得的。”
“那陛下可还记得送臣的贺礼是什么?”陆寒按捺着复杂的心绪,眸光渐渐转暗。
顾之澄不自在地拿起桌上的玉箸,顾左右而言它,“小叔叔快些吃菜吧,说了这会子话,菜全要凉了。”
陆寒眼似幽谭,沉默着拿起面前的玉箸,夹了一筷子眼前的金丝酥雀,食不知味。
顾之澄觉得气氛实在诡异,便只顾埋头吃菜,努力忽略掉对面陆寒身上迫人的气势,还有让她心悸无比的眼神。
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手遮天面面俱到的陆寒,竟然会有龙阳之好。
而且喜欢的......竟然还是她这样的。
上一世,她可完全不记得陆寒有这样的癖.好。
似乎重活一回,许多事都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可她唯一值得庆幸的,那便是陆寒还在乎天下人的眼光,还尚存些理智冷静与自持。
所以,他才愿意放她走。
因为他喜欢她,所以不愿意伤害她。
可是他又不能喜欢她,所以只能放她出宫,再也不见她。
顾之澄也不知道因为陆寒的喜欢而逃过死劫,是该喜还是该忧。
陆寒素来食量浅,不过夹了几口菜,便放下了玉箸,道:“臣吃饱了。”
随后,他仿佛听到顾之澄松了一口气似的,轻声道,“小叔叔可是要回府了?”
陆寒眸光转暗,眼底翻涌着风雷赫赫,半晌才道:“陛下可这般不想看见臣?”
“......”顾之澄怏怏地戳了几下碗里的糯米丸子,“小......小叔叔就总喜欢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让朕与你都难堪么?”
陆寒不气反笑,按了按眉心道,“陛下终于肯坦率的说话了。”
顾之澄抬眸看他,眸中一丝讶然,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重新垂下眼帘。
好像很不情愿见他一眼,哪怕是匆匆一瞥都似脏了眼一般。
陆寒按着钝痛的心口,沉声道,“陛下,臣做了一个梦。”
顾之澄不以为意地听着,即便陆寒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总比对她动手动脚要好得多。
陆寒见顾之澄对他的梦兴致缺缺,却依旧敛下眸子,继续道:“臣梦见......陛下被臣杀了。”
“......”顾之澄手里的玉箸一下子就摔到了地上,摔成粉碎的几块,一声脆响。
田总管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要奴才进来么?”
顾之澄慌乱地站起身来,手按在桌面上,侧头对外说道:“无事,你暂时不必进来。”
“是。”田总管在外应了一声,终究又不放心地补充道,“奴才一直在外头守着,陛下若有事随时传召便是。”
顾之澄脸上的惊悸未消,只是壮起胆子回眸看了陆寒一眼,又被他眸中的神色惊到,重新垂下头来。
陆寒眸光愈发深沉,压低了声音道:“陛下也曾梦到过,所以才这般害怕臣,是么?”
顾之澄埋着头,指尖在食桌的檀木雕纹上轻轻划着,却不答话。
陆寒眉目深深,淡声道:“臣发誓,此生绝不会伤害陛下的性命。”
隔着纤长的睫毛,顾之澄的神色仿佛也藏住了,只是淡淡地回道:“朕知道......朕信你。”
“那陛下信不信,那个梦里......臣绝不是有意要取陛下的性命。”陆寒的嗓音幽沉,却带了一丝急色,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清楚。
顾之澄若有所思,只是声音仍旧很轻很轻,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听得真切,“不过是大梦一场,又何须再说这些。”
陆寒也知道,或许这些都只是南柯一梦。
大梦一场,真假亦难知,就此当一场梦也罢。
可是他的心仿佛被人揪住,愧疚难当,迫切地想要弥补。
陆寒正色,语速加快了些解释道:“臣那时,不过是想让陛下假死数日,再偷偷送去庄子里。对外便称陛下是......薨逝。”
反正当时顾之澄也病得不轻,若说病死了,也不为过,顶多只有些许人会质疑,陆寒轻易便能摆平。
“只是下药之人不知陛下身子已不堪重负,所以药量下得太重,以至于害死了陛下......”陆寒眸中深深蕴着痛意,语气也悠长而沉痛。
顾之澄微微抿起嘴唇,仿佛有些不信,“何必这样麻烦......朕死了不是一切都能更轻松么?”
是会很轻松,但陆寒哪里舍得呢。
陆寒微垂眼帘,没有解释。
顾之澄心底却漫上了一层更深的寒意。
若真如陆寒所说,上一世他并不是想杀她,而是不小心将她杀死,那他为何要这样麻烦呢?
明明是轻易取她性命的事,他却要大费周折,让她假死,又将她送去外头的庄子里。
唯一的解释便是......
莫非上一世他也喜欢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