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趁顾之澄又来宫里喝汤药时,她拿出来了几张宣纸。
顾之澄正仰头将最后一滴汤药灌入喉中,好看的眉皱成了一个“川”字,刚放下碗就捏起食盘中的一粒酸梅放入嘴中,“这药都喝了一月有余了,朕怎还是习惯不了这苦味?阿芙,你说这药朕要喝到什么时候来着?”
谭芙抿唇轻笑道:“陛下莫嫌这药苦,虽才喝了一月有余,但臣妾却觉得陛下的气色好了些。陛下可有感觉?”
顾之澄思忖片刻,点头道:“近来身子似是轻爽了不少,这整整一月都没什么小病小痛的,着实是很有用的。”
“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顾之澄眸光掠过谭芙手里的一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写了些小字,勾起了她的兴趣。
谭芙将宣纸放到顾之澄手中,俯身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这是你从前让臣妾回忆的食物相克的方子。这方子......可杀人于无形。”
顾之澄眸中若有所思,细长的指尖在纸面上的簪花小楷上轻轻抚过。
谭芙观察着顾之澄的神色,又小声接着说道:“......便是位高权重的人,也是杀得的。”
顾之澄眸色一凛,捏着那宣纸的指尖,也显得有些森然。
她将那宣纸粗略地扫了一通,便仔细收好,放进了衣襟中,只是原本脸上清浅的笑意已全淡了下去,只剩下满脸的凝重。
谭芙的话,她如何听不懂。
上一世,她也曾想过处处受制于陆寒,不如先发制人,将他杀了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陆寒这人太过小心谨慎,且身边俱是精明能干之人,她曾用过的一两次奇毒,都被识破,最后还险些查到她身上来。
不过如今谭芙提出的这个法子......这相克之物众多,防不胜防,且即便是见多识广之人,也不可能全知晓。
就连谭芙,也只是将她知道的一些列举出来。
所以......想必这是最有效的了。
顾之澄越想,脸色便越凝重,杏眸里的光芒褪去了明净纯粹,而变得幽深难测。
......
顾之澄在谭芙这儿待了许久,回到清心殿准备用膳的时候,陆寒竟然还在。
她一只脚踏进殿内,另一只脚却无论如何也不想迈进去了。
因为......她发现殿内伺候的宫人似乎都已被陆寒遣走了,只门口守着两个。
而陆寒,则坐在一桌子山珍海味之前,眸光深邃地远远望着她。
“......”顾之澄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一只脚,似没有见到陆寒一般,转头朝田总管道,“朕想起来了,似乎答应了阿桐去她宫里用膳的,你怎的没提醒朕?”
田总管虽然一头雾水,却精明得很,自然明白陛下这是不想与陆寒一同用膳,忙道:“是奴才忘了,还请陛下恕罪。奴才这就备好御驾,请陛下移步。”
顾之澄满意地点了点头,心虚地不敢去瞥陆寒的神色,正硬着头皮打算离开,却听到了陆寒唤她。
极清冷又幽沉的嗓音,只有一声“陛下”。
这样简单的两个字,从陆寒冷峻的声线里,顾之澄却听到了几分能让她胆儿都吓破的杀意。
或许......是她最近太过分了......?
不过日日将陆寒一人留在御书房中,也不能怪她。
谁让他总是动手动脚的,脑子坏了呢?
现下陆寒唤她,顾之澄避无可避,也只好转身,敷衍着与陆寒打个招呼。
她小脸挤出两分笑意,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小叔叔,今日你怎还没回府?”
要么躲着他不与他说话。
要么一开口,便是赶他走的意思。
陆寒眸子一沉,心中的钝痛难以描述,只是撑在大腿之上的大掌已经悄然捏成了拳。
“陛下,今日......是臣的生辰。”陆寒的声音很低,仿佛有一种被抛弃的怨意在里头。
就似被伤害过又被扔在林子里自生自灭的小兽。
不,他不是小兽,是猛兽。
顾之澄轻轻将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浮想联翩赶走,眸光闪烁。
经陆寒这样一提醒,她才想起来,今日是小寒的节气,恰好陆寒的生辰。
不过她的贺礼想必早就已经送去摄政王府了。
朝中重要大臣们每逢生辰,都有来自宫中美其名曰是“陛下送的贺礼”,实际她连送的是什么都不曾过问,都是相应的宫人将一切操办好。
虽不知送的是什么,但肯定送了贺礼,所以顾之澄也不必心虚,只是弯唇笑道:“既是生辰,小叔叔就更该早些回宫,与亲人欢聚才是。”
陆寒眸光微滞,胸中的钝痛仿佛又重了一些,就似有人在拿刀子,一下一下,剜他的心。
陆寒又想起了,昨夜里做的那个梦。
梦里,是他今日的生辰。
而顾之澄送他的贺礼......却是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即便过了一整个白天,他如今想起昨晚的梦,仍旧清晰得历历在目。
在梦里,他也正是无可救药地喜欢着他。
听闻从宫里来了“陛下送的贺礼”,虽知道这贺礼或许顾之澄从未过目,可他也迫不及待地取了出来。
那是一个极精致夺目的香囊,据宫里来的公公说,里头的香料是从盛产香料的梵国进贡而来,制香的手艺极复杂繁琐,一年也不过制得掌心大小,极为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