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何忍不住问顾之澄这没头脑的问题, 但这小东西清清朗朗的嗓音似裹了蜜一般, 只稍稍在心尖一飘,困扰他昨儿一整晚的胸痛便烟消云散了。
果然, 他的心病就是与这小东西有关,他猜测得丝毫不错。
这心病不除,迟早要成大患。
陆寒敛下眸子, 深邃的瞳眸中自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暗潮涌动。
顾之澄在旁缩了缩脖子,突然感觉有淡淡的杀意从陆寒身上散出来,不过是转瞬即逝,却吓得她半点赏日落的心情都没有了。
明明她的话说得好听,陆寒的神色瞧起来也好了些的。
只是不知为何,不过须臾,陆寒仿佛又换了种心情。
顾之澄不得不感叹,陆寒的心思比女子还难以捉摸,她与他相处这么多年,真是苦了自己了。
原本想趁着今日晚霞颜色好,试探一番她出宫之事的,眼下瞧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时机了。
......
夜色正浓,顾之澄一人待在寝殿中,透过半开的窗牖往外看。
今日又是十五,月儿正圆,洒下一片皎皎清辉落在庭院中,青石板上仿佛晕开了一层干净的白霜,隐隐有着月华流转。
她素来不喜欢宫人们吵闹,现下外头也静得很,除了外头当值的侍卫安静的呼吸声,就只剩下晚风吹得庭院里几棵梨花树叶子的沙沙做响声。
顾之澄将手撑在小脸上,烛火照出朦胧的橘色光影,映得肌肤雪白,小脸柔嫩,杏眸潋滟,天底下再也寻不出这样的姝色无双。
因翡翠以为她要睡下了,所以早早替她擦了脸上的那层薄粉,露出了脸上原来的雪色。
顾之澄摸不准阿九会不会来,更何况翡翠不知道阿九的存在,所以她也就只好让翡翠替她卸了。
不过顾之澄还是盼着阿九会来的,所以特意秉烛趴在窗牖边静静等着。
毕竟她私藏的点心都快吃完了,急盼着阿九给她补上一些来。
顾之澄等了半晌,腿都站得有些酸了,突然觉察到身后有风动。
她没有急于回过身子,反而是急急将手边的蜡烛吹灭了。
眼前突然一黑的阿九:......
顾之澄放下烛火,往前蹦了一步,压低了嗓音,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欢喜,“阿九哥哥,你来啦?”
“嗯。”阿九默了默,从怀中掏出一大包点心糖小玩意儿之类的物什,递到顾之澄手中。
顾之澄欢欢喜喜地接过,要给阿九银子,他却不要。
只肯要一颗粽子糖。
“阿九哥哥这么喜欢吃粽子糖,不如多拿几颗吧?”顾之澄弯腰,从她玉枕底下摸了一把粽子糖出来。
阿九却摇头,只是将方才讨走的那颗粽子糖塞到了衣襟内。
他怀里藏了数十颗粽子糖。
全是顾之澄给他的,他一颗也没有吃。
每一颗,都代表他与小皇帝曾见过的一次面。
这里面的情义,不仅仅只是一颗普通的粽子糖。
顾之澄却不知道这些,她只是裂开嘴笑着,露出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在夜色寂寂的寝殿中,仿佛莹莹玉石生辉。
只是阿九有些奇怪,他瞧着顾之澄脸上的肤色,与牙齿的颜色是一样的,都似雪一般,莹白动人。
可他记得前不久在梨园中见到顾之澄,似乎肤色并不如牙齿那般白。
但他向来不是多言的人,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不管顾之澄做什么事,有什么改变,都是有道理的。
他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站在其身后,为其尽所能尽的心力,便够了。
顾之澄摸着炕上的石榴纱软垫,轻软细腻,手感极好,便低低唤了一声,“阿九哥哥,来坐吧?”
阿九默了默,夜色浓浓映不出他腼腆的神色,但还是极听顾之澄话的坐到了她身旁一侧。
顾之澄轻笑道:“我还以为阿九哥哥忙着追踪那闾丘连,不会来此了。”
“......但还是一直盼着阿九哥哥来的,在这天底下,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顾之澄压低着嗓音,清冽的少年音稍稍发哑,但眸子却炽热而明亮,即便在浓重的夜色里,也如夜明珠般难以让人忽视,直直就望进了阿九的心底去。
阿九心尖微颤,脸颊又不自觉泛起些滚烫,腼腆低头道:“陛下亦是我唯一的朋友,最信任的......”
“我知道。”顾之澄眨了下眼,“我们曾对着明月起誓的嘛。”
“嗯。”阿九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发热。
顾之澄好奇问道:“闾丘连是不是已经离开澄都了?”
阿九顿了顿,虽然想起主子说过他的行踪不许告诉外人,但小皇帝不是外人,所以他还是如实说道:“是,他已于前日抵达蛮羌族部落。”
顾之澄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太好了,我生怕他再来寻我的麻烦。”
“那日......”阿九微怔,继续说道,“他钻入了陛下的马车中,可有伤着你?”
顾之澄摇头狡黠而笑,“我跟你学了那么多功夫,怎么可能被他伤到?你也太小瞧我了!而且,你忘了我同你说过,不许再喊我陛下?”
阿九突然站起身来,极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