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陈家堡领民中有些人确实被道士先前的举动唬住了,如今听他一说,才知都是事先做了手脚的。他们此刻看道士在那儿演示,不禁有了看变戏法的感觉,啧啧称奇。

演示完一叠纸后,那道士便眼巴巴地看着陈榕,像是在求她饶他一条小命。

陈榕点了点剩余的纸道:“这不是还有吗?我还想看别的花样。”

她转头问自己的领民:“你们想不想看看别的?”

陈家堡人哈哈笑着道:“想!”

之前那种带着些许敬畏的气氛,早烟消云散,现如今大家看道士都像是在看耍猴的。

陈榕对那道士道:“道长,请。”

道士叹息一声,苦着脸请吴小萍拿了个小瓷碗过来,从木盆里舀起半碗清水,又从那一堆油纸包里取出一包白色粉末,捏起一些撒入瓷碗中,用手指搅拌加快溶解。然后他拿出那柄未开锋的短剑,省略每次总要比划的动作,直接喝了一口瓷碗里的水,噗的一口喷在短剑上。

短剑当即变得一片断断续续的鲜红。

陈家堡人当即连声惊呼,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啪啪啪鼓起掌来。

若没有先前的事,这道士若这样冷不丁地来一下,必定会吓坏他们,可如今,他们只当是看变戏法,自然看得是津津有味。

甚至还有年轻人在兴奋地叫道:“再来一个!”

道士:“……”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好好的骗子,怎么就沦落到被人当猴子看了呢?

他颓丧地说:“来不了了。这剑是用姜黄涂过的,喷上这水便会变红,贫道手里已没姜黄了。”

陈榕道:“就这样?没了?”

道士看看她,不吭声。他往常都是一招鲜,吃遍天,好用的骗术,只有一两样就够了。这姑娘这种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陈榕确实有些失望,她也跟她的领民一样,没看够啊,刚才她还一起鼓掌了呢。但想到那本书册,她又平复了情绪,对众人道:“好了,表演结束,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了,倒也散得干脆。

那道士抹了把额头的汗,对陈榕笑道:“那……贫道是不是可以走了?”

陈榕笑道:“别急呀道长,您瞧您远道而来,我都还没来得及招待您呢,您跑什么?”

道士:“……”再不走他感觉自己就走不脱了!

道士左右看看,即便大多数都散了,身边还是围着好几人,个个身强体壮,他肯定是跑不过的。

他咽了下口水,突然走到陈榕身前,极小声地说:“这位姑娘,不瞒您说,贫道其实还有一门真本事,只是往常不方便告知旁人。”

他见陈榕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心中一定,忙道:“贫道……知道如何炼长生不老丹!”

陈榕:“……”

她原本还颇感兴趣地倾身听,闻言挺直身体盯着那道士道:“道长,您这可就不对了,您这妄图骗我们,我都没怎么追究,您倒好,不说心底生出那么一点感激,倒还想恩将仇报!”

道士眼睛一瞪,当即反驳道:“姑娘这是什么话,贫道虽平日里有些小小的喜好,但在炼丹一道上却是真有几分本领,姑娘不信便罢了!”

陈榕问:“你炼丹是不是要用朱砂?”

道士知道眼前这姑娘颇有见识,不好糊弄,只得道:“那是自然。但那只是主料,其中还辅以数十种旁的材料,错一样都无法成功,更别说炼丹过程中的火候问题了。”

陈榕问那道士:“假设我用鹤顶红配燕窝、人参、鹿茸,你敢吃吗?”

道士道:“鹤顶红有剧毒,贫道自然不敢。”

陈榕双手一摊:“那不就得了?朱砂主要材料是硫化汞,有剧毒,哦,汞就是水银,水银中毒者,轻者口齿不清、四肢震颤扭曲、失明,重者神经失常,直至死亡。您拿有剧毒的水银来炼丹给我,不就是谋财害命?”

当年日本的水俣病,就是严重的群体汞中毒事件,那是一场悲惨的人祸。

听到陈榕这么说,徐强登时愤怒地喊道:“好你个臭道士!竟然想害陈姑娘!真是恶毒!”

徐强跟在陈榕身边一起做过香皂,一直觉得陈榕什么都懂,即便听不懂,她说什么他都信。

道士连忙叫屈:“这朱砂炼制后确实能成水银,然而这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更何况经过炮制,其余数十种辅料的配伍,即便真有毒性,如此炼制一番,也早消了毒性了!贫道以己身担保,不会中毒的!”

陈榕摇头,这就是没有现代化学知识的局限性了。有些有毒物质确实可以通过化学反应失去毒性,然而有些却不行。退一步来说,即便可行,没有实验没有验证,就靠毛估估?还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汞中毒是因汞离子与人体内细胞膜或酶蛋白内的巯基等结合蓄积,像这道士所说的什么通过配伍消除毒性——要令汞离子失效,必须使之与别的物质结合后不与人体发生反应,随后直接从身体内排出去,那这汞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了吗?那最初还加什么汞!

汞中毒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显现,而陈榕知道的现代知识对他们说了也没用,她想了想便现编了个故事:“胡说八道!我的一位远房叔叔就曾经沉迷炼丹之道,不但自己吃,还让怀孕的妻子吃,全家都吃,你猜怎么着?孩子生下来便是个畸形,没活几天,后来全家吃着吃着都死光了。”

道士:“……”

他咽了下口水道:“姑娘,贫道觉得吧,您这位叔叔,他并非是真正的炼丹之人,怕是学艺不精才……”

“我的一位远房大伯也是全家死于吃丹药。”陈榕道。

道士:“……”

“你还要吗?还有我一位远房姑姑全家,远房表哥全家。”陈榕道,“你要多少死全家的故事,我可以给你多少。”

个例嘛,嘴巴一张,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明知对方在胡说八道,道士却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他往常骗人时,也总说“贫道的一位族叔就是靠着三清道尊显灵才治好了积年不愈的顽疾”“贫道的一位表弟正是靠着贫道的符水才恢复神智,后来还考上了秀才”……

他往常虽然有被人拆穿,被人暴打一顿的经历,但从未有一人像今日一样令他无法反驳。

这道士以行骗为生,脑子自然够用的,但论讲理,他几乎肯定自己说不过这姑娘。且他虽知丹药根本没有长生之用,却一直认为经过炼制之后已无毒,而如今这姑娘却非常肯定地说有毒……

虽说她说的一系列“死全家”的故事肯定都是编的,可他却总觉得,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最初他装神弄鬼时她也并未有丝毫惊奇,似乎早知道他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