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当然没有。
黄壤收起笑容,却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轻声喊:“姐姐。”
她连声音都放低了许多,黄均脸上并没有笑容,她从腰间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黄壤,道:“边上吃去。”
黄壤接过那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包蜜饯。
她慢慢退到田边,黄均继续去查看那些良种。黄壤忽然想起来,其实黄均一直就不爱笑。
黄壤从小由她一手带大,黄均比息音更像她的母亲。
但她对黄壤,也并没有多么宠爱。
她不会笑,也不温柔。
大多时候,她总是沉默的。
黄壤吃了一颗蜜饯,那东西并不甜,反而有一种模糊的苦意。
我这是回到了哪一年?
我母亲……她是不是还活着?黄壤突然这么想。
她其实半点也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记忆中的人,总是怨恨而刻毒。
有什么可看的?
心中这么想,然当黄壤回过神来,她已经沿着田坎,一路回到了黄家。
此时的黄家,尚没有多年后的气派。
也不过是土墙灰瓦,更像个乡绅之家。
黄壤沿着记忆的轮廓走进去,突然头皮一痛,有人拽住了她的头发。
“臭丫头!你姐姐呢?”身后一个声音居高临下,满是不屑。
黄壤痛叫一声,只觉得头皮都要被撕裂。她回过头,便看见了一张脸——大哥黄增的脸。
见黄壤不说话,黄增一脚踹过来。黄壤先是被踹倒在地,然后才觉出腹部疼痛。手上的蜜饯撒了一地。
黄壤发现自己好久没有挨过打了。
她捂着肚子,问:“你找我姐姐干嘛?”
“今天反了你!”黄增一把将她拽起来,迎面啪地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黄壤脸被扇得偏到一边,黄增冷笑:“贱种,早晚也会跟你姐姐一样丢人现眼,还不如打死!”
他抬手还要再扇黄壤几记耳光,旁边有个女人说:“增儿!你在干什么,也不怕脏了手!”
黄增这才丢开黄壤,他跑到那个女人身边,说:“娘,昨天这臭丫头又跟爹爹告状,害得我被爹爹骂。”
那女儿于是尖着嗓子道:“忍了吧。谁叫人家有那本事,生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老爷已经爱得不行。眼看这小的也快长成了,到那个时候,人家母女三人侍候,何等贴心呀?只怕要不了多久,咱们娘俩儿也要看人家眼色过活了。”
她意有所指,引得其他院里的女人讥嘲不已。
黄壤从地上爬起来,从始至终,母亲的小院里并没有人出来。
黄壤慢慢走进这小院,光阴多无情啊,记忆年年被腐蚀。后来的她,连这个小院的样子也想不起来。
庭院没有人认真打理,于是也没有什么花草珍木。
这在以育种为生的黄家,属实让人吃惊。
方才的叫骂之声,并没有引出院子里的人。
她仍留在后院,精心地熬着药。
是求子的药。
据她找来的神医说,只要按方抓药、及时服用,她一定能生下男孩。
她信了,于是这药她天天都熬。
到了后来,黄壤每每闻到这苦药味,都能想起她。
息音。
黄壤脚步放轻,缓缓走进后院。
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削瘦得可怕。她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衣裙,长发高高绾起来。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也没有回头,只是痴痴地盯着炉上的汤药。
汤药煮沸了,于是她很小心地将药罐端下来。
“娘亲……”黄壤还是叫出了声。
而药炉前的那个人,并没有回头。
黄壤于是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很久。
脸上仍火辣辣地痛,黄壤伸手在鼻子下面一摸,抹下了一手的鲜红。刚才黄增几巴掌,扇得她鼻血横流。
而她竟然并未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