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将军,奴婢们、奴婢们不是有意的......”
卫昭的手摸上了腰侧的大刀,被婢女余光瞥见,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只听府里的将军容貌俊美,却忘记旁人还说他是杀神,手上死人无数。
“将军饶命!”
卫昭嘘了声:“阿姐在睡觉,你们别吵,若发出一点声响......”他歪头思考片刻,又道:“在阿姐的院子里不好杀人,那就割掉舌头。”
婢女哪里还敢出声,咬住唇,连呼吸声都屏住。
卫昭又站了好一会儿,低低道:“都出去。”
婢女们如释重负,纷纷离开。
****
清辞又落在了四月生辰日那天,全家人在一处给她过生辰,其乐融融。
很快,周围的家人一个个消散。
先是父亲,他被人砍死,母亲扑到他身边,一头撞在了刀剑上,也随着父亲去了。接着是孟见麟,他小小的身躯被血染红,大雨使劲往下落。
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个不停。
清辞的心里怎么不恨?她一直都是恨的!
可是她的仇人是阉贼,是梁帝。
她没有任何办法,她什么也做不了。
清辞只觉得整个人都沉在了黑暗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梦里,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却怎么样也醒不来。
她只好大哭大叫,用力挥舞双手。
好一会儿,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渗进来。
“阿姐,醒醒。”
她就睁开了眼,努力破开了眼前覆盖着的泪珠,看清了朦胧的人影,“......卫昭?”
“是我。”
她就流了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止不住。
清辞从床上坐起,身下拥着被褥。长发披在身后,脸颊苍白,她抽噎了好一会儿,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卫昭就上前,拍拍她的后背:“阿姐别急,慢慢说。”
清辞抓住他的手,又去摸他的脸,还在病中,身上没什么力气,手也乏力。卫昭就往前弯弯身子,扶着她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的掌心虽凉,却将他心底滚烫。
清辞问他:“......你真的回来了?”
卫昭点头:“是,我回来了。”
清辞又问:“可有受伤?”
卫昭低声回道:“那些伤落在我身上,很快就好了,不妨事。”
清辞本还有些恍惚在梦中的感觉,跟卫昭一问一答,让她清醒些,目光再看眼前的卫昭,只觉得他的模样又变了,仔细想想,已有接近半年没见。
“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嗓音有些哑,话从她嘴里说出,带着几分卫昭从前从没察觉到的依赖。
卫昭抬眼,认真盯着醒来的清辞瞧。
她没了精神,眼神落在人身上时也是虚虚的,说出的话都没从前有力。
卫昭出征时,碧落一直跟他通信。
清辞从兖州出来后,身子就病了,刚见到他,他就带兵出征。他听碧落说起,清辞总是担忧他的安危,这一多想,又将身子骨给熬坏了。
直至到了现在,往日的伤,加上对他的担忧,使她整个人都虚弱了好些。
卫昭眼底泛泪:“我带兵一路杀到了新茂城下,兖州如今的州牧,是郭威的大儿子郭长宇,他不中用,也只是担着个虚名,兖州大半的城池都落在了青州。我如今是大将军了,青州实力浑厚,没人敢轻易挑衅,阿姐放心,我能在家陪你许久。”
清辞认真听着,她现在身子虚,有些话卫昭说快了她就听不懂了,睁着眼,露出迷茫。
卫昭重复几遍,慢了语调。
清辞听懂了,她弯弯眼睛,夸奖他:“你一直很厉害。”
卫昭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夸奖,可是落在他的耳里,比吃了蜜糖还要甜。他将被子披在清辞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掩在被子里,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我是阿姐的人,孟家的仇就是我的仇。”
清辞微愣,眼底的泪珠聚集在一处,落不下去:“怎么报呀,是、是上头的人啊。”
卫昭就说:“阿姐那么聪明,怎么现在糊涂了呢?”停顿片刻,看她瞪圆了眼,就用指腹去擦她落下的泪:“青州势大,登位指日可待,到时候,伤害过孟家的人,我叫他们一个个都偿还回来。”
“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阿姐要保重身体,要健健康康地等着那一天来到。”
清辞的眼睛瞬间亮了,她重重点头:“我等着。”
****
清辞从前一直压在心底的,就是面对亲人逝世,却无能为力的挫败,以及对于自己的自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