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廷玉只说道:“这并非是长久的合作,只是一时的利用,一笔的买卖而已。明珠老头子欠了儿子一个人情,原本儿子想着用在刀刃上,不曾想前些日子出了那样的事情,便顺道请了明珠老头子帮忙。不过明珠不一定肯帮,儿子就写信建言献策,好歹今儿父亲也算是知道这件事了,剩下的似乎不必详说。”
“刀刃为何?”
张英不愧是重臣,一下便抓住了重点。
他逼视着张廷玉,等着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张廷玉道:“会试和殿试金榜。”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这一刻他感觉很轻松,也像是把隐藏多年的自己,暴露给了自己的父亲。
张英老辣的眼神,一下落在了张廷玉的脸上。
他坐在那里没动,还是如苍松翠柏一样,此子内秀于心,不显于外,可张英却没想到他背地里藏着这么狠这么亮的一把刀子。
“若是为了会试与殿试金榜,找老头子我,不比明珠更快?”
“父亲您是皇上的人,一则不会徇私舞弊,二则老了,顾虑太多,怕树大招风。若是按着父亲原来的意思,咱们府上顶多也就出一个大哥吧?”
张廷玉眼底带着轻微的嘲讽,然后看向张英,与自己父亲对视,看上去还是恭恭敬敬的表情:“父亲,我不是一块金子,我是铁,放久了会生锈。”
人都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可张廷玉从不觉得自己是一块金子,他就是一块看上去好一些的破铜烂铁,兴许外头还沾满了毒汁。
他会随着长久的风吹日晒而生锈,如若再不得出,兴许真就这样成为尘埃一抔。
所以张廷玉等不得了,他没有那么多的三年再等。
顾怀袖也没有那么多的三年可以等。
所以他不等了。
“父亲轻轻松松一句话,能让我们兄弟等,您有您的道理,我们有我们的野心。”
张廷玉的语气,出乎意料地诚恳,还带着对张英的尊敬。
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的父亲,他所知所得的一切,皆出自于张英。年幼时候认识的第一个字,念出来的第一句书,都从张英这里来。甚至他大部分的韬略智计,也从张英身上耳濡目染而来。他在朝堂之中,永远也避不开争斗,所以张廷玉逐渐从这样的刀光剑影里,知道更暗流汹涌的那个朝堂。
如今,他是一尾鱼,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进入。
张英有张英的道理,儿子们有儿子们的野心。
张廷玉看张英没说话,便笑了一声:“父亲,庚辰科会试总裁官,儿子真怕看见您。”
“……”
沉默了许久,张英才缓缓仰头,将眼睛闭上。
他额头上有横生的皱纹,头发已然透着花白,像是累了一样。
在张廷玉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道:“如你所愿。”
张英一门父子都是进士了,如今老二想要出来入仕,也无可厚非。
他凭什么因为“树大招风”这么个原因,就拘束着他们?
到底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至于将来是福是祸,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不该操心着。
现下里,让自己糟心的事情还不够多吗?
张英似乎看见张廷玉那紧绷了许久的身体,微微松了一下,唇边不自觉地带上一点笑意:“我韬光养晦一辈子,做官倒是挺简单,可是处理你们的事情却让我心力交瘁。你在江宁乡试的答卷我看过了,文采第一,说理第一。可我一直存了个疑问,三十二年乡试之后,赵子芳落马,前面出现过被传为你三弟的一份考场答卷,可是你所为?”
那时候张廷玉没去出风头,只叫人散步消息说那是张家三公子廷璐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