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第166节(1 / 2)

招魂 山栀子 1875 字 2023-11-16

雨雾沙沙,晨风湿润,倪素的声音很轻,“他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房中一时静谧,姜芍心里也十分不好受,她原想说些什么安抚倪素,可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子,她没有哭,甚至言辞都很平静。

姜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倏尔想起一样东西来,便转身走到书案前将一卷书册拿来,“阿喜,我差点忘了,你该看看这个。”

倪素伸手接来,只见封皮上《青崖雪》三字,她心中一动,立时翻开,附页上数行字迹苍劲有力,乃是一篇《招魂赋》。

倪素抬起头,“这是……”

“此书是被关在御史台大狱中的蒋先明蒋御史亲手所著,附页上的《招魂赋》则是翰林学士贺童所作,贺学士也是崇之先生的学生,他也是子凌的师兄,”姜芍将她身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压了压,“你手中的这卷,是他们二人亲手所写,如今,此书正是云京各大书局刊刻的最多的一卷。”

“他们在狱中听说了你二敲登闻鼓的事,此书,是他们恳求云献,一定要交予你的。”

倪素一时说不出话,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附页上——

归来兮,归来兮!英灵胡不归。

归来兮,归来兮!忠魂栖何处?岩溪鸟静,云高风清,湖水不息,长途千里,思无尽兮……

御史中丞蒋先明著《青崖雪》一书,为玉节大将军徐鹤雪撰写生平,而翰林学士贺童更是在此书中为玉节大将军与三万靖安军作赋。

此书一出,云京所有的书局几乎刊刻不停。

一个已经离世十六年的人,人们还能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佞臣。

太多人都忘了他污浊的声名之下,被掩盖的那段曾经。

但在蒋先明所著的这部书上,人们又重新识得了他,他们记起,他是青崖州徐氏的子孙,他们记起,他是天策将军徐宪的儿子。

其父徐宪生前死守屏江十年,使胡人铁骑十年不得深入北境。

而他七岁入京,十三岁孤身一人送母亲的骨灰归乡,十四岁进士及第,却弃笔提剑,远赴边关。

十五岁活捉亲王之子,十六岁夺回燕关千里,十七岁使胡人闻风丧胆,十九岁受封玉节大将军。

因有苗天照与葛让二人的口述,玉节将军徐鹤雪生前的每一仗,都被蒋先明详细而生动地铺陈在字里行间。

“青崖有雪,而我负之。”

蒋先明以沉重笔触留在页尾的这一句,既不成诗,也不成词,但它却触动着每一个读过此书的人。

辜负那位将军的人,又何止一个“我”。

“如今这书传得厉害,那茶楼上都开始借着这书上的内容,讲起玉节大将军生前打过的仗,那些不识字的市井小民有钱的就在茶楼里,没钱的都蹲在茶棚子里头听那些学生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光宁府的杨府判坐在后廊上与陶府判说话,“就连我夫人,近些天也日日带着孩子去茶楼上听,老陶啊,难道你没看过?”

“闹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没看过?”陶府判心里郁郁,“可即便是如此,这些百姓日日在光宁府外头请愿,也不是个事啊……咱们这些人,如何能管得了宗亲的事?”

从二月中旬到三月底,储君赵益亲自主理玉节大将军徐鹤雪叛国旧案,从十六年前的雍州军报,到地方官员的证词,再到为玉节将军叛国议罪,定罪,其中牵涉的官员已达百人之数。

如今,八十余名官员都被押入夤夜司中受讯问。

“要我说,他们这些小民就是天真!即便如今太子殿下在为玉节将军翻案,那鲁国公也是宗亲,他们难道还想让太子殿下处死鲁国公不成?”

陶府判讨厌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说话时语气也十分不好。

“如今太子殿下正令翰林院与谏院在议潘有芳与吴岱的罪,但那两个都已经是死人了,蒋御史的一部书,让百姓们记起来玉节将军生前为国为民的所作所为,他们心里觉得痛,又找不到宣泄之处,当年那桩事里,鲁国公毕竟是南康王的儿子,他虽将所有事都推到了已经去世的南康王身上,却也并不能说,他就没有参与其中过,百姓们如今,恨他得很啊。”

杨府判看着雨势渐大,便招来一名皂隶,道,“你叫上些人,在咱们府衙外头支上一个大一些的油布棚子,莫让那些百姓淋了雨再受风寒,不值当。”

“是。”

年轻的皂隶应声,转身步履飞快地出去。

杨府判转过脸,又道,“老陶,尹正大人都没发话呢,你快别在此烦闷,咱们只管将这儿的事上奏朝廷,其余的,便都别操心了。”

四月,非只云京光宁府,还有一些地方州府,除了官员送到储君赵益案头的奏疏,还有万民请愿的血书。

远在雍州的监军韩清与将军秦继勋,统领魏德昌,杨天哲等人一并上疏,雍州军民一心,恳请储君还玉节将军徐鹤雪清白公道。

“太子殿下,臣以为,鲁国公贵为宗亲,何况如今也无实证能够证明鲁国公当年也参与其中,万不能治其死罪啊!”

朝天殿上,一名朝臣进言道。

“他若未曾参与,又如何能交出如今这份供词?”葛让上前一步,言辞逼人,“难道是南康王去世前,还专门当着自己的儿子,回顾了一番自己的生平功业不成?”

如此阴阳怪气,令那名朝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却分毫不敢与这位枢密副使葛大人呛声。

“鲁国公是宗亲,殿下如今毕竟还没有继位,怎可以死罪治之?”黄宗玉却在此时出声,他有些不悦地瞧了葛让一眼,“你只知逞一时言语之快,却不知如此,要将殿下置于何地!”

“难道就因为鲁国公是宗亲,便要对他轻拿轻放吗!”

“只是不治死罪,又不是不治罪!”

“如此重罪,既不能治死罪,还有何意义?玉节将军的死,那三万靖安军的死,果真要让他们烟消云散吗?”

“殿下不能在此时杀宗亲!”

官员们又吵了起来。

孟云献一言不发,只有黄宗玉急得满头汗。

“黄相公。”

赵益忽然的一声唤,令朝天殿内一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随着太子殿下的目光,朝黄宗玉看去。

“臣在。”